第90章 我們需要一個中人。

在搖晃的車身中, 許融思考了一陣子。

她受了韋大雄單方面說辭的誤導,以為韋氏是沖破樊籠自由戀愛,沒想到, 其中其實也有父母之命。

這更像韋氏的性情,且也是合理的,以韋家境況, 連豪門的邊都摸不著,未必一開始就存了那麽大的妄想去攀高枝, 林寶兒身世畸零, 但他知感恩, 又大方,沒成丁已經能去賺到錢財, 有一分往韋家填一分, 多少人家養親兒子養不到這麽孝順,韋家父母在當時生出招贅之念,希望眼下幫襯自家,將來幫襯懶惰不成器的韋大雄, 實是人之常情。

只是林寶兒無論如何經濟適用, 當蕭侯爺出現時, 他就太孱弱了, 因此韋家父母放棄他毫不猶豫, 連韋氏說出失貞也不能阻止, 最終, 釀出了這起人倫上的悲劇。

許融邊思考, 邊撿出中間的疑問又問了幾句,得知韋氏在被賣進侯府以後,不久查出身孕, 韋母大喜過望,前來探望,韋氏在這時才告訴了她真相,韋母驚恐又悔之晚矣,沒能耐在侯府裏對韋氏下手,只能配合著韋氏將這身孕牢牢地栽到蕭侯爺身上去。

要成功,生產那一關繞不過去。

婦人懷胎都是十個月,韋氏不能懷出十二個月去。

她必須“早產”。

要找到這個時機不難,因為那時候蕭侯爺已經與阮姨娘瓜葛上,蕭夫人滿腔暴烈之氣,夠不到被護在府外的阮姨娘,就全出到了韋氏身上,三天兩頭地,要訓她罰她。

韋氏一概忍耐下來,直到將臨產時,又被蕭夫人罰跪,她動了胎氣,就勢“早產”。

蕭侯爺當時聞訊趕回來,卻不是看望命懸一線的韋氏,而是以此為籌碼去和蕭夫人談判,要讓阮姨娘進門。

夫妻倆吵了個翻天覆地,竟沒人去管被擡回去掙紮在產床上的韋氏,韋母出錢收買的穩婆派上了用場,不算精巧的設計,因趕上了“天時地利”,成了。

此後韋氏縮頭做人,憑被如何虧待欺壓,她一聲不吭,一混混過了二十年,直到如今,方被韋大雄報復揭破。

……

“大雄那時不知道這件事。”韋氏咬唇低聲道,“他嘴不嚴實,娘一直將他瞞著,我生下二郎以後,娘越想越害怕,還搬走了,所以……如果我知道娘後來告訴了他,我不會叫二郎那麽打發了他。”

許融點頭。韋母害怕是當然的,初夜不過一晚,蒙混過去就完事,生下了非侯府血脈的孩子,卻是一輩子的心病了,孩子越長越大,隨時可能不知在哪個節點上露餡,韋家因此嚇到連攀上的富貴也不敢要了,將韋氏和蕭信丟在侯府裏跑路。

“老太太應當是臨終前告訴了他罷。”許融想了想,道,“不然,他不會至今才找來。”

韋大雄那性子和韋母不同,他要賭不要命的,早知有這個把柄,絕不會在鄉下受窮,早就來敲詐韋氏了。

韋氏微微點頭,她一貫溫柔的目中也閃過郁怒:“娘只怕是擔心她去後,大雄胡鬧活不下去。”

於是把女兒的秘事作為最後一重保險留給了韋大雄,卻不想想,此事一旦暴露,韋氏和蕭信又要如何活得下去。

這種父母,難怪以韋氏的性情都對他們沒什麽感念之心了。

她們在這裏說,蕭信坐在一旁,一直默然,他垂著眼睛,好像在聽,又好像沒在聽,整件事論起來,他是最無辜最不知情的受害者,但上上一輩和上一輩的恩怨情仇,最終卻都匯集到了他身上,令他毫無選擇也毫無準備地被扯離了人生軌道,不知將要脫韁到什麽方向去。

許融覺得他還要幾天時間緩和一下,也不去引他說話,只和韋氏繼續說起來,韋氏把往事交待得差不多了,露出了感激與羞愧之色:“二奶奶,都是我做出來的糊塗事,你不要責怪二郎,你——不然你還是回去罷,我和二郎以後的日子,不是你過得的。你回去了,就說都是我的錯,這件事說起來,也是蕭家對不起你,侯爺想來找不得你的麻煩。”

許融揚一揚眉,正要答話,此時車輪碾過一顆石子,車身一晃,蕭信往她這邊傾斜了過來,她被擠到車廂壁上,待車身恢復平穩,蕭信卻並不坐正回去,就那麽頹頹地把她擠著,仍舊一聲不吭。

許融被他擠到動彈不得,好像懂一點他的意思,又好像不那麽懂——這感覺實在微妙,連她也說不出,大概介於好笑與憐愛之間,想拍他一巴掌,叫他閃開,又想胡擼一把他的腦袋,叫他別難過了。

當著韋氏,她自然穩重地一樣也沒有幹,一本正經地繃著臉道:“姨娘錯什麽了?明著回絕了侯爺,告訴了他已有婚約,他還要勉強,拿錢勢砸人,強奪民婦,該我們和他算算賬才是。”

韋姨娘:“……啊?”

她反應不過來,連蕭信也側了一點頭,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