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退路

白泉在信裏描述了他買宅子的過程。

首先也是最大的問題在於變現——許融給他的是一堆首飾, 首飾值錢,但不能直接當錢用。

拿去當鋪是不成的,那道門進去就折一半, 碰上黑心的,對折上再對折也不是不可能。

白泉沉得住氣,抵達蘇州以後, 每日只是在城中轉悠,轉悠了一個月, 就慢慢打進了那些家底殷實的富商家裏——他只是個家仆不錯, 但吉安侯府這類豪門的家仆與一般人家的家仆又不同, 一言一行自帶驕奢底氣,天然為他提供了背書。

取得初步信任以後, 白泉開始一步步地編造起故事來:京中有豪門敗落, 子弟不能恒守產業,每況日下,直至大樹將傾,此時這子弟幡然醒悟, 欲重振家業, 然而田地店鋪等都已敗了個差不多, 為籌措本錢, 女眷們挺身而出, 各自拿出珍奇首飾, 但又礙於顏面及女眷們的名聲, 不便在京中變賣, 所以派出信重的家仆……

整套故事要抑有抑,要揚有揚,聽完就算富商們不掏錢, 富商們的妻妾也要掏。

公侯府第女眷們的首飾,買回來就算有的礙於規制戴不出去,擺在家裏看看也高興。

何況蘇州千裏之外,對於禮制的規定早不如京城那麽嚴謹,人們爭奇鬥艷,什麽都敢穿敢戴。

如此,前後花了兩個多月時間,白泉文火慢燉地把那一大包袱首飾兜售了出去,同時多加走訪,勘定了兩三處要出售的好宅院,並於年前定下了其中一處,只是隨後趕上了年節,百業蕭條,衙門也不開門了,他等到年後,終於等到六房上值,去過了手續,定了契,並找到一個可靠的捎信人,隨信將宅契捎了回來……

許融對上最底下一張同樣被揉得皺巴巴的契紙,無言。

許華章把頭縮回去,心虛地笑了笑:“姐姐,我不知道他還捎了這麽要緊的東西,沒事——也沒壞麽!”

他又理直氣壯起來。

許融倒也沒想訓他,小心把信和契紙分開折疊,放回了信封裏。

白芙先一直沒敢出聲,此時撿著空子忙問道:“我哥哥哪天回來?他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許融搖頭:“他不回來。”

白芙呆了:“什麽?”

“你哥哥在信裏說,換的銀子買完了宅子還有剩,他這次見了世面,想拿了做本錢,再往遠處走一走。”許融微笑著向她道,“別擔心,你哥哥是個有本事的人,他願意出去闖一闖,比回來耗在府裏有出息。”

白芙舍不得,卻也拿這個哥哥沒辦法,只好失望地道:“……哦。”

許華章想起來,插嘴又問:“姐姐,你買那宅子到底做什麽?還真打算跑那麽遠去住啊?”

說了真話他又不信,許融便道:“有錢,想買。”

許華章:“……”

他那細眉細眼裏居然流露出了心酸的意味。

“姐姐,我現在好窮啊。”他哭訴,“娘一個月只給我發十兩銀子,我花光了再問賬房要,她就要問我。”

十兩銀子夠尋常三口之家過小半年了。

可對許華章來說可能真的窘迫,以他的消費層級,出去包桌像樣的酒席就沒了。

許融好笑:“那你跟張小爺還能玩得到一塊去?”

消費能力很大程度決定交友範圍,這聽著現實,可也真的是現實。

“他比我還窮呢。”提到這個,許華章挺起了胸,“他娘現在一文錢都不給他,他要買什麽,只能跟身邊的護衛要。”

許融笑出了聲。

笑完低頭,從自己的荷包裏撿出來三四塊碎銀塞給他:“不用告訴娘,但也別亂花。”

許夫人管得嚴了固然好,但把口子收到這麽緊,也容易把人管出逆反期來,偶爾還是該叫他透口氣。

許華章大喜,忙不叠把碎銀接過來,塞到自己癟癟的荷包裏,再作揖:“謝謝姐姐!”

許融說他:“好了,你沒事的話去找張小爺罷,別在這裏耽擱了。”

畢竟是女眷們呆的地方,他總在附近轉悠也不好。

許華章點點頭,聽話歡快地跑了。

蕭信一直都沉默著,這時終於道:“這是你的安排?”

許融回神,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點頭答話:“算是——不過那是之前的。”

手握大筆嫁妝,她的騰挪余地大出來不少,蘇州是她給自己備下的退路,但這條退路是不是一定要用上,其實未必。

留居京城有利有弊,目前來說弊仍然大於利,但情勢也在一點點扭轉,如果到有一天,利壓倒了弊,她不是非走那麽遠不可。

所謂退路,重點在備,而不在用,到用了的那一天,也就不能再叫做“退路”了。

蕭信追問:“之前?那之後呢?”

白芙聽不懂,茫然地左右看看。

許融彎眼笑了:“之後,就看二公子你了呀。如果有朝一日,二公子不但登槐,還胸懷寬廣,在我遇著難處時,仍然願意施以援手,那我也許就另有一番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