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昆侖墟。

第二日,他們一行人很早便出了門。

聞人歌作為一峰之主,所用的法器自然與眾不同。顧慮到母女二人實質上與凡人無異,他為她們備下的是一架鸞鳥所駕的七香車。

“這裏已為魔修所發覺,並不安全。”

對於如此行色匆匆的理由,聞人歌只是簡單的解釋了兩句。

“魔域與妖界近日來都有異動,上回我去兜率寺,便是因為明正法師傷在了四魔手裏,我想,還是先回昆侖墟更穩妥一些。”

白飛鴻只思考片刻,便想起了這件事。人的記憶,在生命中那些意義重大的事項上,似乎總是連一些細枝末節都緊抓不放。

畢竟,若不是四魔之一的煩惱魔襲擊了兜率寺,還重傷了戒律院的首座——聞人歌的老友明正法師——他也不會離開白玉顏連夜趕去救人,給了那魔修可乘之機。

上一世出事後,她的傷勢太重經不起奔波,為了調理她的經脈,聞人歌沒有直接回宗門,而是帶著白飛鴻在外滯留了一段時間,待她身體狀況穩定一些才把她帶回去。

如今想來,他也是冒了不小的風險。

這一世許多事都不同了,他自然會想著先帶妻女返回昆侖墟。

只是……

“回到昆侖墟便無事了嗎……”

白飛鴻不知不覺喃喃出聲。

“當然。”

聞人歌的語氣十分篤定。他瞥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會有此一問。大概是想起她是一個剛入了仙門的小孩子,許多修真界的常識都不知曉,便緩和了神色,難得以一種寬和的口吻與她說起了舊事。

“昆侖墟立派萬余年來,一共抵禦了魔域與妖界的襲擊一百零三次,從未有過敗績。宗門裏能者眾多,掌門在十余年前便已步入半步飛升之境,六峰之主亦是各有所長,此外還有先祖飛升前留下的防禦大陣……便是當今魔尊親自來犯,也決計討不了好。”

是了。

白飛鴻想,她真是被前世那場慘劇駭住了,倒忘了,昆侖墟這天下第一仙門的聲譽,並非宗門自封,而是在這萬年間一步一步打下來,又憑本事守住的。

“說來,我們也快到了。”

鸞鳥的速度極快,不消一日,便帶著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聞人歌擡手卷起了簾幕,側身讓開窗口,招引她們去看窗外的風景。

“這樣說還是太幹巴了些,不如讓你親眼看一看來得直白。”

白飛鴻猶疑片刻,還是靠到窗欞邊,和娘親一起向外望去。

長煙一空,皓月千裏。

今夜正是滿月,月光明亮得宛如著了魔,將朦朧的夜色映照得有如白晝,可以看見巍峨蒼翠的山巒,草木葳蕤,松柏蓊郁,流霜般的月色落在漫山的森林上,越發加深了它的顏色,顯得格外沉郁。那顏色濃到了極致,濃得畫家就算要用筆去蘸,筆鋒也要凝在這濃青之中。

山勢是險峻的,便是隔了這樣遙遠的距離,那郁郁的青也直殺到人眼前來,崢嶸而崔巍,由不得人不後退,垂首斂眸以求避開它的威勢。

“這便是昆侖墟嗎?”

白玉顏輕輕地問。她的聲音放得很低,是白飛鴻從未聽過的輕言細語。

“不。”

聞人歌撥開車架旁的流雲,示意二人再看。

“這才是昆侖墟。”

鸞鳥所駕的七香車,越過層巒疊翠,穿過了阻隔外界視線的萬裏群山,終於深入了仙家腹地。

刹那之間,豁然開朗。

她們眼前,一瞬間只余下滿眼的白。

任何文字與言語,都無法描述出那一刹那的震撼。

月光冷冷地、冷冷地落了下來。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這便是天下第一大宗——昆侖墟。

“看到那座山了嗎?”聞人歌指了最為顯眼的仙山給她,“那就是長留,是昆侖墟的主峰,掌門的居所,是我們平日商議要事之處,也是宗門弟子們晨課、習練的所在,待你入了這山門,也要每日來這裏修習。”

“你們昆侖墟還真是古怪,掌門這樣的大人物,放在別的地方,就算是為了保持高深莫測的形象也該住在什麽神神秘秘的地方。這住處倒好,非但不好好藏起來,還大大方方地擺在進門的地方供人瞻仰,該說這就是天下第一宗門的氣度嗎?”

白玉顏單手托著臉頰,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昆侖墟。

以她素來刻薄得幾乎可以說是刻毒的言談來說,白飛鴻很有理由懷疑,她真正想說的不是什麽“供人瞻仰”,而是想說“這不掉價嗎”。

不過聞人歌大抵是沒聽出來,或者他聽出來了也不在意。只見他點了點頭,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了下去。

“長留是昆侖墟的第一道防線。若是有外敵入侵,首先迎戰的便是掌門。”他望向長留之山上的燈火,目光如炬,“昆侖墟從沒有畏戰的傳統,宗門方建立時,第一代掌門便選了最險要的長留之山,他說,既做了掌門,便要事事當前,絕沒有讓旁人去送死自己縮在後面苟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