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晴翠琉璃(七) 姨母,你在私論朝政。……(第2/3頁)

便在這個時候,寧妃從慈寧宮回來,殿外的內監忙將她引了過來。

寧妃走進偏殿,見楊婉伏身跪在地上,易瑯坐在案後正低頭看著她。

忙出聲道:“怎麽了,怎麽讓你姨母跪著?”

易瑯聽到聲音,起身向寧妃行了個禮,“姨母做了錯事。”

寧妃走到楊婉身邊,攙著她的胳膊道:“來,先起來。”

楊婉沒有起身,“娘娘,是奴婢有錯,奴婢不敢起。”

寧妃見她這般,凝眉看向易瑯,“她做了什麽錯事。”

易瑯指著自己面前的筆記應道:“她私論朝政。”

寧妃起身走到案後,看了一眼楊婉攤在案上的筆記,易瑯指著周叢山的名字對寧妃道:“母妃,張先生跟我說過,這個人是父皇要處死的人,他辱罵父皇,父皇很生氣,不準任何人求情。姨母是內廷宮人,本不能過問朝政,她卻私寫這些人的名字,這是犯了大忌。”

寧妃將楊婉的筆記合上,蹲下身將易瑯摟入懷裏。

“你姨母……身子才好些。”

易瑯點了點頭,“兒臣明白,母妃,兒臣也不想責罰姨母。”

他說著松開寧妃的手,走到楊婉面前,“姨母,你以後不要寫這些東西了。”

楊婉忙應道:“是,奴婢謹遵殿下的話。”

易瑯聽她這樣說,又回頭看了看寧妃,這才道:“那姨母你起來吧。”

“是。”

楊婉應身站起身,有些歉疚地看向寧妃。

寧妃彎腰摸了摸易瑯的頭,“你先出去,母妃有話對你姨母說。”

易瑯點頭,跟著內侍走出了偏殿。

寧妃將書案上的筆記拿起來,放到楊婉手中,“收好它。”

楊婉抿著唇接過筆記,擡頭道:“娘娘不怪奴婢。”

“怪你做什麽。”

她說著,低頭看著楊婉的膝蓋,“他讓你跪得久嗎?”

“沒有,剛跪著,娘娘就來了。”

寧妃嘆了口氣,擡袖攏了攏微松的鬢發,“你還叫姐姐怪你,如果不是你洞悉了司禮監與陛下的關聯,鄭秉筆已經死了。你身為女子,比我這個做姐姐,強了不知道多少。只是……我這個兒子,雖然與你親,但他畢竟是先生們的學生,我只能在他的飲食起居上照顧他,他的品性,心智,都托給了文華殿,我也不知道他今日會這樣對你。”

楊婉搖了搖頭,扶著寧妃坐下,自己也蹲下身,擡頭看著她道:“娘娘,這才是對的,不論是以後繼承大統,還是封疆守衛一方,他都是天下人的主人,他應該明大禮,公正刑罰,這樣才能讓各方安泰,不是嗎?”

寧妃握著楊婉的手,“你是這樣想的。”

楊婉笑了笑,“是只能這樣想。”

寧妃道:“那你還給他做那些新奇的月餅嗎?”

“嗯。”

楊婉笑著點頭,“殿下又沒做錯什麽,奴婢生什麽氣啊。娘娘……奴婢想求您一件事。但是這件事情您不能讓殿下知道。”

“什麽。”

“霜降的第二日,奴婢想出宮去一次。”

“做什麽。”

霜降的第二日,即是“秋決”之日。

楊婉曾經在研究明朝刑罰的師姐的資料裏,粗略地看過一些描述,但是哪畢竟是文字性的東西,需要靠聯想才能拼湊出具體的場景。

而這一次,她想親眼去看一看,歷史上記載的“嘔血結塊,甚見腐肉”是什麽樣的場景。她想近距離地看清楚,這些曾經對她而言亡於紙張上的人,究竟是如何赴死的,如何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想親自感受,明朝北鎮撫司的刑罰究竟殘忍到何種境界。

經歷了這一段歷史上的空白時期,楊婉逐漸明白,要真正理解鄧瑛所身處的這個時代,她就必須懂得這個時代裏,最真實的恐怖究竟是什麽。

“你不想說就算了。”

寧妃的聲音打斷了楊婉的思緒。

她剛要張口,卻又聽寧妃道:“姐姐……總要給你尋一個理由吧。這樣……聽說,哥哥家裏的妻子上月初得了一個症候,現在也不大見好,我也一直想遣人去問候,霜降後,你就回家去看看吧,母親應該也很想你。”

她想得過於周到,楊婉幾乎有些承受不起。

“娘娘……您就這麽信我,什麽都不過問。”

寧妃攙起她,“我其實知道你在想什麽,若是倒回去二十年,我也想像你一樣。”

楊婉一怔。

這話咋聽之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但細想卻很微妙。

寧妃似乎並不想讓她往下深想,站起身道:“看你能下床了,今日恰好也得閑,你不是說要教合玉她們做什麽新奇的月餅餡嗎?我去讓內廚房備著,你換一身衣裳,且過來一道。”

她說完朝殿門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轉身道:“對了,後日中秋,宮中有大宴,姐姐也要去,大節裏你一個也無趣。只是你身子還沒好,到不好來回走動再惹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