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後記(五)

景和六年。

十二月二十四。

屋子裏熱騰騰的煮著一小灶的藥。前兩日江曄偷偷溜去結了冰的湖面上玩兒, 不仔細跌進湖裏,又不敢和皇後說。

便對隨身的近侍命令不準上報。

可從前日起咳嗽不斷,昨夜裏更是起了高熱, 這才瞞不住了。

皇後命禦醫來看過了,將小灶搬到了偏殿裏, 自己拿著一把蒲扇坐在旁邊看著。

桌案前, 香爐裏青煙裊裊, 溫暖的殿內混合著柏蘭香和濃郁的藥味。

“停下來作什麽, 繼續讀。”

江曄剛停了會兒,便聽到桌案前的皇後冷淡的聲音傳來。

只能揉了揉發酸的手臂, 再將厚重的國史再拿好了, 跪在蒲團墊子上繼續誦讀著,不敢再停片刻。

火爐上的藥咕咚咚地響著, 天色漸暗,小太子江曄總是忍不住出神,往門外探頭看去。每每這個時候,楚歇便會一蒲扇敲在他頭上:“看什麽。”

又懶懶地撐著頭, “誰來也求不到情。”

江曄又揉了揉膝蓋,委委屈屈地舉起手中竹簡, 問:“爹爹,必須將這一卷都背默了嗎。”

“嗯。”

楚歇拿白布裹著藥罐蓋子掀起看了眼,酸苦的藥味沖鼻而來。就算是他也許久沒喝過著濃濃的中藥了。

江曄更是從未嘗過, 一會兒若不守著他, 只怕他也不會乖乖喝完。

想到此處, 更是擺出一副冷漠的神情來:“錯一個字,抄一遍。”

正說這句話時,外頭傳來些動靜。

江曄立刻跪著挪身, 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殿外。

果真見到那熟悉的身影踱步而來,眼睛立刻紅了,軟軟糯糯地喊道:“父皇——”

最近宮中年節將至,謁見的人多。江晏遲忙到天快黑了才聽聞了太子的事情,趕來的時候看到那孩子跪在大殿中間,見自己一來眼巴巴地喊著。

“曄兒,跪多久了。怎麽回事呢。”江晏遲撐著他的手臂將他扶起來,揉了揉他的小膝蓋,任由小喜子給自己解了披風,抖落身上的細雪。

“誰叫你起來的。”楚歇皺著眉頭,手裏蒲扇敲了敲桌案。

江晏遲這才看出楚歇是真生氣了。

太子一直往江晏遲身後躲,訥訥然道,“父皇,是,是父皇叫我起來的。”

江晏遲將那孩子從自己身上撕下來,看著桌案前煮著的湯藥,神色微微一變:“你不舒服嗎。”

楚歇慢條斯理地將目光掃過去:“不是,是太子。”

“怎麽回事,曄兒,你病了嗎。”

再摸著江曄的額頭,的確還像有些發燙的樣子,但病不嚴重。便再轉頭對著楚歇求情道:“曄兒一定知錯了,要罰他,也等他病全好了吧。孩子生病多難受啊……”

這麽說著,江曄立刻順坡下驢,吸了吸鼻子嚶嚶嚶,“爹爹,爹爹抱抱我,我可難受了。”

楚歇看了眼江晏遲,又看了眼江曄,恨鐵不成鋼地將蒲扇往桌上一擺,頓時黑著臉詰難,:“難受?你也知道難受?”

“是不是說過那冰湖是不準去的,是你偏要去。你可是國朝儲君,是太子。怎的如此沒有分寸!”

江晏遲這才知道,太子是去冰湖那玩兒了才感染風寒的。

無從辯駁,又看著太子求救似地將他衣料拽緊了,哽咽著聲音:“對,對不起,爹爹,我下次,下次不敢了……”

“下次,還有下次是吧。”

江曄縮著脖子, “沒有。沒,沒有下次。”

楚歇指著那蒲團:“那就繼續跪。”

江曄立刻哭出聲來,緊緊拽著江晏遲:“父皇,父皇……”

江晏遲頗是為難地說:“阿歇,你看,今夜可是小年啊。一會兒還要一起吃晚飯了。小廚房裏還在捏湯圓呢,曄兒一直說想吃湯圓,不然我帶著他去給你做一碗湯圓賠罪吧……”一邊說著,一邊給江曄使眼色。

江曄性子機靈,馬上就松開江晏遲,拉著楚歇的手腕搖晃著:“爹爹,我給爹爹做芝麻湯圓吧,爹爹不罰了好不好。曄兒真的知錯了,真的。”

那聲音溫溫軟軟,像是一小團棉花窩在心裏,楚歇幾乎就要心軟了。

剛要擡手揉了揉江燁的頭,又像是下定決心似地,冷著臉雙手扣住太子的雙肩,“曄兒知道,爹爹為何要罰你嗎。”

“因為曄兒去了冰湖。”

“不是。”

楚歇語氣嚴峻:“因為你撒謊了。”

“你前日去冰湖落了水,若是及時地看過禦醫,本不會有這一場高熱。你為什麽要以太子身份威壓侍從將此事瞞住,難道你以為,你成了太子就可以恣意妄為了嗎。”

江曄這下是真的被震住了。

結巴了好一會兒,沒能解釋清楚。

看著楚歇嚴厲的眼神,自己乖乖地又跪了回去,捧起書簡:“是曄兒錯了,曄兒認罰。”

江晏遲還想說兩句,被楚歇瞪了一眼,便只能軟和著先將楚歇哄進了內殿,坐在床榻邊給他倒上一碗熱茶:“怎的氣得這樣厲害。你知道的,曄兒他平日裏是不那麽皮的,這也是快到年節了,他開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