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

大魏。

上京, 皇城。

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

凜冽的寒風灌入室內,吹起少年獵獵的衣角, 將睫羽上未幹的濕潤凍成寒霜。

“長明軍另外半只兵符現在誰手中。”江晏遲與戧風中身姿挺拔,嗓音裏帶著沙啞,卻比方才那落魄無主的模樣好上很多。

周聞似是大大地松了口氣,立刻抱拳作揖回:“在豫北郡王之子,世子江似嵐手中。”

就是那個調兵五萬逼近上京城的豫北郡王的兒子。

小皇帝的眼睫微微眯起。

“看來,豫北郡王與這位世子,並不完全是一條心的。”祁歲似是也才想到這一茬, “否則, 北邊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江似嵐此人我打過幾次交道的, 是個中正純良的性子,與那北境的小侯爺許純牧是至交。”

許純牧。

又是許純牧。

棺槨前的一朵白花被風吹得亂顫。

江晏遲想到楚歇怕冷, 反手將門關上。

心底撕裂一般的痛楚之下, 緩緩走到那棺槨前, “楚歇。”

“你是在報復我嗎。”他動作輕柔, 像是在撫摸他的面頰似的, 可未愈的指尖傷口再行裂開, 指甲縫裏溢出鮮血,“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你知道我一定會,為你救下許純牧。可你這樣對我,可曾猶豫過嗎。”

江晏遲忽然低低地笑起來, 笑聲悲慟而苦澀, 他好似終於明白楚歇那眼中的淡漠與疏離究竟為何,“你這半生蹉跎,為仇恨, 為弟弟,你可曾為過你自己。”

“你沒有喜歡過我,是不是。”

手松開的刹那,鮮血滴落在棺槨旁。

“你連你的死都算計好,用來給許純牧鋪平余生的道路。而我,卻還癡癡地,做著與你白頭到老的長夢。”

話越說卻越輕,罷了,竟是一聲哽咽。

再最後,又紅著眼,在那棺材旁呢喃著。

“罷了,罷了。”

“終是我甘心,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算計於股掌之內。”

命周聞先去取了上京城的方位圖的周遭郡縣府兵排布。

江晏遲秉燭夜看,周聞在一旁也思索著該如何解那城外五萬兵馬圍困之禍。

蘇明鞍算準了皇帝絕不會廢楚歇。

可想要這樣輕易地想逼他退位,也未免太輕率。

也不知趙靈瞿到底活沒活下來。趙煊說的對,如果他還活著,定會憑著手中半塊兵符去調北境三十萬的兵。

外頭的傳來小喜子的驚呼聲,祁歲冒著風雪前來,手中卻揚動一封信箋。

剛跨步進來便立刻說道:“陛下,是北境來的信!是許小侯爺的回信!”

回信。

北境來的。

江晏遲接過信,匆匆一閱後,眼光驟變。

“陛下,信上寫的什麽。”

祁歲看到皇帝臉色變化頗大,立刻問。

“他已在北境掌握長明軍,此刻正往南下……”江晏遲喃喃著,一邊想起了那一夜楚歇寫的那一封信。

莫非,那封信,就是為了勸許純牧趕往北境先且穩住兵權。

連蘇明鞍的謀反他都算到了。

手中紙張漸漸揉皺,那紙上最後一行分明寫著:已經捉拿,叛逃主將趙靈瞿。

以許家在北境的威望,即便是手握半只兵符的趙靈瞿,卻也是遠遠抵不上,實實在在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許家小侯爺。

楚歇說得對。

許純牧自始至終從未起過反心,否則。

他這君王之位,豈能坐得如此安穩。

楚歇連這一步都算到了。

元月初十,許小侯爺領兵騎兵率先南下,與豫北郡王的五萬兵馬於上京城外二十裏處對峙時,江似嵐似乎驚異於許純牧還活著,幾乎不能相信。

“似嵐,不能反。”許純牧看了一眼豫北郡王的臉色,目光越過那人,只看著身後的江似嵐,“陛下並不昏聵,是太傅蘇明鞍巧言令色百般算計。似嵐,千萬不能攻城。不可再生亂,令皇族子嗣進一步凋零。他是月氏人,不說旁的,宣和帝之死和蘇太傅有脫不了的幹系。”

“什麽。”江似嵐看著自家父親的臉色,一時間竟也不知該進該退。

“你們遠離上京城太久了,根本不懂上京城裏的諸多勾心鬥角。切莫為他人所利用,平白地,將大魏陷入萬劫不復之境。西京的戰亂剛剛平復,此一役若打起來,又會是多少生靈塗炭。”

許純牧的話依舊懇切。

可豫北王卻想著,離弦之箭,萬沒有半路折返的道理。

一旦起事,若半途而廢,也只會落得和許邑一樣不得好死的下場。

便厲聲道:“月氏人,眼下這位皇帝還有一半的月氏血脈呢!照你這麽說,奸佞也該除,這皇帝,也該換!說到底,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自小也沒受過什麽教養,他能當的好皇帝嗎!純牧,你忘了你爺爺怎麽死的,這種時候,怎麽能一味的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