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加更)

“那時候我還說我是許純牧呢。隨口胡謅的罷了, 陛下怎麽忽然想起這些事兒。”

腳還是未擡起,楚歇難得好脾氣,敲了敲他的膝蓋:“擡腳, 靴子都濕透了。”雨那麽大,也不打個傘。

路再近也不能這樣啊, 早知如此,還不如在承鸞殿議事呢。

“那你那時為何要說, 你是許純牧。”

楚歇愣了下。

擡頭,卻見那人眼神清明, 似是醉了, 又似沒醉。

“是想替許純牧討賞嗎。”

楚歇皺著眉, 心想這是什麽荒唐話, “那時候我都不認識他。”那人腳下一松,楚歇這才順利將另一只鞋順利脫了, 心想著江晏遲給他脫了這麽多次鞋子,原來還是個停費勁的活兒。

將人安置在榻上後楚歇猶豫了一下是將就著擠一張床還是去偏殿睡。

他有點擔心江晏遲晚上發酒瘋。

“那為什麽。”

噫, 扯舊賬沒完沒了還。

楚歇只得回道,“因為許純牧是個好人,正直且純良,是鎮國侯之孫。我借他的身份, 陛下才會信我。”

“他是個好人……”

江晏遲卻細細地琢磨著這句話, “是啊,許純牧……生性溫良, 質樸。他從未入過上京城,不曾被這些肮臟世俗熏染,他……是個好人。”

“楚歇。”

借著一道驚雷,楚歇刹那瞧見江晏遲的雙眼紅彤彤的, 看著有些可憐,又像是有些陰冷,“可我……不是好人。”

“……?”

“父皇嫌惡我,所有人都厭棄我,因為我身上有一半月氏血液,我連活在這個世上都是錯的……我總是要竭盡全力,才能抓住丁點我想要的東西。萬般忍耐,才能護著那僅存的溫暖。”

“不被喜歡的時候,連苟延殘喘,都惹人厭惡。”

“我當不了好人。”

楚歇不以為意,“那就不當好人。反正這世道也不是什麽好世道。”

“許純牧和我不同。”

怎麽又提到許純牧了。

楚歇皺起了眉頭。

“他自幼父慈子孝,爺爺看重。在北境無憂無慮地長大。許邑曾說過願他一生都在北境,那是要將他養在身邊的意思。”江晏遲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些難以察覺的戾氣,“楚歇,你很喜歡是不是,那種淳樸的……珍貴的,良善。”

“說是喜歡,不如說羨慕吧。”雖然明知道他在說醉話,楚歇還是順著回應,心裏也打定了主意,上塌同他睡在一處,“陛下早些睡,我也有些困了……”

“別睡。”

江晏遲難得地阻止了他,“再同我說說,好不好。”

“嗯,那好。”

今天的小皇帝真的很奇怪。

“陛下想說什麽。”楚歇開啟了哄孩子模式,閉著眼養神,“說罷。”

“許純牧見過你白日這個性子嗎。”

楚歇醞釀的睡意一瞬間沒了。

一雙眼猛地睜開,有些錯愕的看著身邊的江晏遲。

“沒見過,對不對。”江晏遲嘴角帶著一點笑,“為什麽。”

為什麽,臥槽,你等等,我來臨時給你想一下為什麽。

楚歇被那雙眼望著,有些不自然地抓撓一下床單,張口竟還有些結巴:“我,我那是——”

“如果你要騙我,就不要解釋。”

“我……不騙你的。我以前騙過你,但是我現在不騙你的。”

楚歇聽著他涼涼的語氣,將他濕透的頭發撥到一邊,說,“陛下今日是怎麽了,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你倒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好像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怎麽好像有一點點……陰陽怪氣。

楚歇失去了交談的興趣,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我真的有些困了。”

“困了。”

身後的聲音清淡地傳來,“那就睡吧。”

楚歇閉眼,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躺在冰冷的棺槨中,動也沒法動,緊緊地貼著一團冰槨,寒意侵入了骨髓。

再醒來時,天已是大亮。

昨夜的喝醉了的江晏遲真的很奇怪,楚歇一大早地把小喜子喊來了,問昨夜他怎的不來伺候。小喜子說是昨夜陛下支開了人,說只想和娘娘兩個人呆著。

楚歇招招手,小喜子湊了過來,他道,“給陛下送一碗醒酒湯。還有,要他以後別夜裏喝那麽多。”

“這後頭這句奴才可不敢說,娘娘自己和陛下說吧。”

小喜子笑得十分討喜,問,“娘娘今日想吃些什麽,小廚房備了粥,要用一些嗎。”

“嗯。”

楚歇搖搖頭,將那異樣的感覺拋之腦後,“陛下上朝去了。”

“陛下未曾去上朝,陛下出宮了。”小喜子一邊招呼人上著粥菜,一邊說,“午後應當會回來的。”

***

昭獄。

青黑的石磚地上再次濺上幾滴鮮血,揮鞭聲停下後,拐角處身披玄色大氅的人曲起指節,在桌案上稍稍扣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