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得聞此言, 如遭雷劈。

江晏遲的身形禁不住一晃,紛亂的思緒好似千纏百繞裏循著線頭,抽絲剝繭地漸漸捋清。

又好似陷入了更大的迷惘。

夕陽西下, 烏雲漸重。

黃昏時分的一道驚雷劃破上京城的天空。

緊接著,是瓢潑大雨落下。

“陛下。”佇立許久的蘇太傅沉聲, “如今已是酉時二刻,若陛下再不下旨, 那許小侯爺,可就要出京了。”

“縱然陛下心中有疑, 可若是人放出去想再擒回來, 只怕難了。”

江晏遲久久坐於堂上, 始終不發一語。

“陛下……”

“來人。”他終於緩緩站起身, 這一次,蘇明鞍想不通他要做什麽。日進西斜, 卻無人敢進來添燈加火。如今殿上昏暗一片。

皇帝身形頎長高立於堂上,煢煢孑立。

“將趙靈瞿押入昭獄。”

趙靈瞿心下一驚, 還未得言語,便聽到江晏遲寒聲:“今日之事,你再敢在別人面前胡亂嚼舌根,朕必叫你死無全屍。”

“蘇大人!”趙靈瞿被侍衛牽著隔壁, 求救一般的目光投向身側的蘇太傅。

蘇太傅示意他稍安勿躁, 任他被拖下去後才道:“陛下,那許……”

“要城門護衛悄悄攔下許純牧, 扣在順天府,不得驚動刑部的人。”

蘇明鞍道,“是。”

不驚動刑部,是為了避開楚歇的耳目。看來, 這一番話他還是入了些耳的。蘇明鞍心裏有底,便先行告退。再去昭獄裏好生打點了一番,對趙靈瞿囑咐幾句不要生事,他會有所籌謀。安了那人的心。

大雨瓢潑,冬雷陣陣。

雨水打在窗閣上,濺上桃厘新摘的梅花上,打落幾片如雪的花瓣。

一室幽香。

楚歇隱約間總有些不安,右眼皮一直跳動。這麽晚了,小皇帝也沒來用晚膳,不知又到哪裏去了。

是國事太繁忙了。也是,如今正是亂的時候,內憂外患地,他也總是來得遲。

可昨日好歹也是他們的大婚。難道說今日還能在議政殿留宿不是。

小喜子倒是守在承鸞殿,還不忘按時又將藥煮好了,楚歇用過晚膳後端上,看著自己的臉色討好似的說:“娘娘,這藥陛下說了一定得喝。娘娘不要不開心,良藥苦口,陛下也是為娘娘好的。”

又將好話說了一籮筐,楚歇並不想聽,便擡手將藥喝了。

揣著那金絲暖爐,聽著外頭雨水淅瀝,問:“陛下還在議政殿嗎。”

“是的,最近西北戰事吃緊,陛下總是很忙的。娘娘不必等陛下,若是困了先睡便是。”小喜子驚訝於楚歇竟還會主動問起,“再晚些時候,陛下一定會來的,自娘娘入宮,他沒有那一日不宿在承鸞殿的。”

“……”

楚歇默了一會兒,問“每一日?那為何我極少見到他。”

“他常常是子時才歸,寅時三刻便離,為不攪娘娘睡覺,都是宿在偏殿的,有時候,睡在這兒……”小喜子指了指外頭那一張幾尺寬的小榻,楚歇很難想象小皇帝那高大頎長的一個人是怎麽擠在這麽個小矮塌上睡過去的。

楚歇一日最少也睡了七八個時辰,難怪大婚前那半個月,總是見不著他。

“娘娘,要不……”

小喜子觀察著楚歇的神色,“要不奴才,去議政殿請陛下回來。”

“不必了,他若有事,不必打攪……”

“若知是娘娘的意思去請的話,陛下一定會很開心的,不會覺得打攪。”小喜子有些憨厚地笑了笑,“娘娘是不知道,平日裏只要娘娘對陛下多問了一點,陛下都是很開心的。”

心中那煩躁感更重了。

“不必去。”

正遣了外人出去,自己解下外衫躺上床榻,聽到外頭咯吱一聲,門扉推開。

楚歇眉頭一跳,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轉過頭披著外裳,端著唯一的一盞燈火掀起珠簾去看。

果真是小皇帝。

只是,今日的他看上去好像與往日不同,整個人分外靜默,像是有些失魂落魄。

太累了吧。

“陛下。”楚歇端著燈,火光印著他半張清瘦的臉頰,“用過晚膳了嗎。”

滴答,滴答。

燈火式微,楚歇伸出手去才感到寒氣逼人。他的一身竟是被夜雨淋了個濕透。

“你……”

楚歇放下燈,替他解開衣帶,張口喊小喜子進來伺候更衣,卻聽到那人輕輕地一句:“沒事。”

“不必叫人,我自己換。”

說完了,自己解開衣帶,將濕漉漉的衣服脫下,往地上一丟發出厚重的聲響。好像是真的累極了似的,往外頭那塌上一躺。楚歇聞到濃厚的酒氣,心想原來是喝多了,將人拽了下沒拽動,反而被帶進了懷裏。

江晏遲渾身冰冷,連懷抱也透著刺骨的濕氣。

楚歇俯身半跪在小榻邊上,上半身貼著他,掙脫不開,便在他耳邊說:“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