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濮陽郡。
又是一場寒雨清寂。
風雨裏來者, 將門扉叩開。
豫北郡王在未時撿到了那位上京城而來的貴客。馬車碾過軟泥,帶著一片腥土氣駛入後院,石板上印出四道車轍後又被大雨洗刷去。
一把大傘打在馬車頭。
貴客一個低頭掀起珠簾, 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青絲如柳被白玉冠高豎起,兩片絳色發帶綴在發後,襯著如玉的膚色。鴉青色大氅披在身上,平添些許沉穩。
豫北郡王封地離上京城最近, 地域雖小, 卻是要道。
他是當今陛下的最小的弟弟,從來都沒什麽軍功, 一直在此安穩的地方享這清福。
膝下一子一女,過慣了安生日子。極少見到上京城來的人。
“楚大人。”
他雖為郡王, 可手中並無實權。聽聞上京城有些變故,可對於眼前這人還是分毫不敢怠慢。
不知這尊大佛今日為何要來此處。
只見那人一擡眸,眼底一片清寂。躬身將人請到了室內, 命人接過他的大氅烘幹, 奉上好酒好茶。
“郡王客氣了。”
那人端茶的模樣也十分斯文。
小縣主是個活潑的,在濮陽郡野慣了,剛淋著雨趕回家就見到堂上坐著這麽位清雋的人物, 一時間將手裏的紙鳶都丟了, “爹爹,這是誰啊。”
楚歇難得展了點笑意,“縣主, 鄙人姓楚。”
小縣主還想說什麽,被世子拽走了。楚歇擡眼瞥了眼那位世子,藏起眼底的神色。
江晏遲的話再次回響在耳畔。
‘陵城郡王出城後定會往西而去,但若直往西北官道上走, 就會經過北境邯平郡,他摸不清楚許家的態度。只要我在途中裝作北境許家的軍稍加設伏,他就會改道往西南折返。’
‘我的小叔叔,豫北郡王守著西南要道濮陽郡。你從上京城慢慢去,三日怎麽也到了,不必急著趕夜路。’
‘我這位小叔叔性子膽小可人並不遲鈍,這朝堂之爭他向來能避就避。江景諳自北改道,他就會對許家的態度持疑。他們必不敢留江景諳。’
‘但他們不敢,你敢。留下江景諳的當夜,你將仿照許純牧字跡的手書給郡王那位世子看,哄得他們相信北境許家已經倒戈……’
——為什麽是許純牧的手書。
‘那位世子曾被許邑教養,與許純牧自幼相識。你就是拿著許邑的字跡去,他也認不大出來。’
——可就算他們起疑不敢偏幫江景諳,可那郡王膽子如此小,又怎麽會敢動手殺人。
‘誰讓他們親手殺人了。鳥兒驚嚇受傷時,只要弓一響動,就會撲騰著翅膀掉下來求饒。你要做的就是不留下任何證據,讓他們甩不脫這滔天的罪責,只能來上京城被迫尋求蔭庇。’
——我明白了。
一盞茶喝完。
楚歇看到那位世子目光如炬,便多問了句:“世子與許家小侯爺是舊識?”
沒成想他提到許純牧。
“早些年曾同吃同住過一段時間,一同念書。”
“那便是交情深厚了。”楚歇撚著一塊花糕聞著了下,“我也有過一同念書,認得十幾年的人。只可惜,我一勢落,他便往我臉上踩了幾腳,教我很是難過。”
他說的是趙煊。
世子聽說過,楚歇當年剛入宮時曾是趙煊的伴讀。
“是楚大人遇人不淑。至於許小侯爺,他不是那樣的人。”
稍坐了兩個時辰,楚歇掐算著那江景諳也差不多該到了。再不到天都黑了。
果真聽到外頭有人通報。
楚歇悄悄地在書房外聽了一耳朵,那世子倒是想留人,覺得沒什麽不妥。可他父親豫北郡王卻搖頭表示眼下時局微妙,江景諳不走北道而往西南折,寧可繞遠也要避開許家。
北境姓許的態度就很值得琢磨了。
“不能留。給他指一個官驛歇息,不能將他迎進府裏。”一日裏兩尊大佛來扣響了自家門,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那江晏遲果真對江家人的性子了解得很透徹。
一步一步都算得很準。
“既然同是來投奔小宿的,怎的郡王只留楚某,不留那陵城郡王呢。”楚歇見人要去打發了,才截下那小廝疑惑地問著。
世子試探著問:“楚大人以為該留?”
“雨這麽大,天都快黑了。”楚歇施施一笑,“讓人去趕夜路多不好。”
“楚大人不是與那位郡王……”世子頓了頓,“不大對付麽。”
“那便不告訴他我在就是,他是個趕路的,最多住一夜明日早起就會走了。”楚歇作出大方的模樣。
那世子竟然被這一摸溫潤的笑意唬住了,稍稍施禮感慨,“楚大人與傳聞中的性子有所不同,可見上京城裏的謠言不可盡信。”
“哦?”
楚歇微笑,“傳言是什麽樣的。”
“傳言……”世子覺得不大好表述,含糊著,“總歸有些不好聽。可今日看來,楚大人是個寬厚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