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楚歇鼻尖微濕, 眉頭顰顰,又用力咳了幾聲後終於順過呼吸,將那只伸過來的手婉拒似的推開。

忽敕爾低眸瞥了眼那抵在自己虎口處的柔夷, 微涼的觸感似白玉一般,只覺得整只手都像是有螞蟻啃噬著。

心思更歪了。

轉念一想,便復而扣住那手腕將人往前頭一牽,另一只手順勢扶著他的腰問, “楚歇, 不要這麽硬氣。我都打到這瑯琊山腳了。眼下這個時分,我要的銀錢大魏得給, 我要的人,他們也得給。”

人?

楚歇微掙了一下, 卻感到腰間桎梏更重,像是揪住一只隨時要逃竄的狼崽子似的。

忽敕爾將人一拉入懷,聞著這滿懷的清雅馨香, 頓時心猿意馬起來。

楚歇看著身形頎長, 華衣錦緞那麽披著,在大魏時見著華貴清俊。

如今落魄了,也始終儀態雍容。

可將這一人摁在懷裏抱著, 不過瘦瘦的一只, 那只手腕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斷。

細長的脖頸如水邊的白鶴。

總是驕傲地仰著,一靠近便振翅飛去,徒留一水波瀾不散。

“楚歇, 要我不打北境,可以啊。”

忽敕爾熾熱的呼吸在耳畔響著,聲音低啞而帶著幾分狂狷。

“我娶你,你跟我回北匈去, 你肯不肯。”

“……?”

楚歇更用力地掙了一下,忽然對自己能‘全身而退’的預判產生了一定的懷疑。肚子裏還有一籮筐話沒來得及編排出來,就生生被這一個轉折憋了回去。

他還真是力大如牛,他不肯放開,楚歇根本掙不開。

溫熱的呼吸還打在耳廓。

“嗯?”

楚歇只得先幹笑一聲,直呼其名,“忽敕爾,我很貴的。”

“我知道。”忽敕爾笑了笑,聽他點名,又將他松開了些,看著那一雙碧水無瀾的雙眸,“可你也說了,眼下是什麽局勢,我說什麽那小太子都得答應。再說了,你在大魏早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如此辛苦所圖為何。我們草原天高雲長,不比這四方小城開闊舒坦?”

“魏西九郡,魏北十三郡,就換你一個楚歇。”

楚歇太陽穴突突地跳動。

伸出手摁了摁眉心:“倒,倒也沒有那麽貴。”

忽敕爾懶懶地笑了,退開幾步,神態語氣又恢復了往日裏的平靜,“別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

“你若肯心願臣服,為我北匈所用。他日我繼位單於,還愁沒有踏平大魏五十七郡的時候。”

忽敕爾笑裏帶著些輕薄,“不是只有你是生意人。十年前我贈你這馬鞭,將你扶上馬教你騎射,也是你告訴我——”

“生意人的本質,就是價低時入,價高時出。”

楚歇擦了擦汗。

“我看,你眼下的價,就低得很。”

假若楚歇來日再登高位,大魏再次國運昌隆。那眼下的機會,再不會有第二次了。

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麽。

“我早就不是生意人了,我是大魏的臣。”楚歇眼底染上半分疏離。

“臣?”

他好似聽到什麽惹人發笑的事情,“殺君之臣?擅權之臣?為君所忌,遺臭萬年?”

“楚歇,你是不是月氏人。你要的到底是什麽。”

見他不再說話,忽敕爾臉色漸漸冷峻幾分,驀地擡手捏著他的下巴,逼迫他擡頭直視著自己,仿佛想要將他魂魄深處的一切汙穢殘渣都看得清清楚楚。

“功名?雪恨?你要什麽,蘇明鞍能給你的,我也能。”

外頭猛地傳來些動靜,有人來報:“王,二十裏外有一小支長明君騎兵,約摸五千人,怕不是有詐,是否要退營三十裏再作後議?”

下巴處手勢加重,捏得楚歇發疼。

“你和北境什麽時候關系這樣好,你此行不會是夥同那些個姓許的來詐我吧。”

楚歇心裏咯噔一響,與許純牧約好的兩個時辰竟過得如此快。

他再不出去,許純牧便要來奪人了。

屆時弄巧成拙,反倒是直接打起來了。

“我的確是一人入你帳中不假,哪有人會這樣拿自己的命去詐你。我是真心實意來和談的。”

“好啊,條件我開出來了,你和,還是不和。”

許純牧身上還有傷,就算是拖延也好。

不能打起來。

“和。”

忽敕爾仿佛未曾料到一般,明明許家的人都在二十裏外了,他竟還一口應下了。

反倒是愣了一瞬,然後才將手訕訕放開。

“你,你說了算麽。那許純牧二十裏外的兵……”

“你不打,他就不會打。”楚歇咬緊了牙關,“我說的,哪一次沒算數過。”

“好,我再信你一次。”

忽敕爾下令拔營退三十裏。

果真許純牧見他退了,沒有再急著趕過來,只在原地對峙著,仿佛在等待什麽消息。

片刻後,一頂破舊的轎子緩緩駛出,行至山坳停下,後頭還跟著一小支北匈的騎兵,風中旌旗搖曳,旗下人影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