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許純牧眼神先是不自然地閃避一會兒, “唔,我就是覺得,你應當是有些苦衷……我不想你死。”

楚歇一邊眉頭輕挑。

果然還是前世的原因吧。

“楚歇, 你為何要自盡。”許純牧見他精神好些了,又遞給他一盅濃黑的苦藥。

楚歇沒答。

許純牧卻苦笑了一聲,將碗口遞到他面前,不容他拒絕的模樣, “不想說便不說, 喝吧。”

北境十三郡的夜格外漫長,星河璀璨, 一望無垠。

許純牧大概是如今這個世間唯一一個不想他死的吧。

腦中驀地又想到江晏遲那小崽子。自己就這樣提早九個月死了,對於他而言是幸還是不幸呢。

好像, 江晏遲的事業路會肉眼可見地變難。不過無妨,江晏遲現在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他現在的重點是許純牧。

楚歇這麽想著,順道一口一口喝著藥。

許純牧余光厚毯裏被包裹的美人, 病弱的臉頰被熱乎的湯藥熏出一縷紅暈, 一碗藥喝完了,嘴唇和鼻尖都透著淡淡的粉。

煞是好看。

禁不住嘴角微揚,擡手捏著幹凈的袖口將他嘴角一點汙漬擦去。

楚歇犯著困, 眼神半閉半睜。

活像只慵懶的貓兒, 一個偏頭又睡過去。

***

上京城。

東宮。

“蘇大人找我何事。”

灌木後火光綽約,前頭兩位提燈的婢女退了十幾步在遠處站著,假山上潺潺水流落下嘩啦啦作響, 掩去大半的人聲。

眼前暗紫履袍的太傅似是有話要說,卻選在如此深夜。

“殿下可知,那陵城郡王為何執意與許小侯爺起爭執,也要去折辱那楚歇的屍身?”

提到楚歇二字, 江晏遲慢慢地把眼光收回。蘇明鞍手撫著羊尾須:“殿下既為東宮太子,可知這用人用臣之道。”

“太傅此言何意。”

江晏遲不置一詞,只默默地聽一耳朵。

“活人可用,死人亦可用。楚歇往日裏壞事做盡,名聲極差,那滿朝上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一朝失勢,江景諳和趙家便要將他死死踩在腳底為的就是搏個懲惡揚善的好聲名,為其奪東宮之位造勢,可見其狼子野心。”

江晏遲仿佛知道了太傅的來意,退了兩步:“東宮之位,就這樣好嗎。”

“那是自然。”

蘇太傅撫須嘆道,“一個人能坐穩高位,必然要成為一個心狠之人。殿下如今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應當早做打算。”

江晏遲眉頭擰起,“你是來勸我將楚歇梟首示眾的?”

深深呼吸一口氣,壓著心底的沉郁,“太傅走吧。”

“殿下既能狠得下心殺他,怎麽到了最後一步又不肯走了。”蘇明鞍似是在試探著,“殿下難道不明白,為君之道……”

“太傅是來教我為君之道的?”江晏遲的心底攢了些怒氣,“殺佞臣以聚人心,可著佞臣是誰養成。”

“是君養成。”

太傅直截了當的四個字,讓太子如同被打了一悶棍。

忽的七葷八素起來。

這麽大半夜的,蘇明鞍便是來同他說這個的?

江晏遲心中驀然閃過一道靈光。

隱隱約約地想到了許久之前,上元佳節那一日他暗殺楚歇時。那人深夜病重裏依舊要去見一個人。

那人便是太傅蘇明鞍。

後來,娘親被殺,楚歇成功扶持自己當了太子。

“殿下,臣知道您恨極了楚歇。天下人也恨極了他。這樣一個人是必須存在的,在您尚且弱小時能拉您上位,在您日漸強大後,可踩之高升。只要用法得當,哪怕是最惡毒的蛇蠍,也是最鋒利的利刃。”

涼風吹起那暗紫色繡著白玉蘭的衣角霞羅,江晏遲聽到水池裏幼蛙咕咕的鳴叫,一聲一聲催得心灰意冷。

波瀾的水面倒影著破碎的圓月。

‘大人,是太傅府來了人。’

‘楚歇,不要以為只有你狠。亂世當道,有的是殺伐決斷的人。你以為背靠蘇明鞍那老狐狸能討到什麽好處。’

一點點零碎的東西慢慢拼湊。

在心底匯成一個猜想。

“蘇大人與楚歇,暗下裏有不少來往嗎。”

江晏遲莫然一問,卻瞧見蘇明鞍眼底閃現出一道欣賞似的亮光。

蘇明鞍走近了些,身影逆光而立遮住一片月華,教人看不清他的臉色。

“那些陰溝裏腐爛的泥土一旦爬起來,往往就是勢不可擋的。楚歇也是,殿下也是。我看人從不出錯,殿下比前太子和江景諳都更合適當一位君王。”

楚歇背後果然還有別人。

第一次踏入楚府,江晏遲就覺得奇怪了。

一個毫無背景,奴才出生的楚歇就算是左右逢源手段了得,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年之內爬上如此高位且屹立不倒。

楚歇早已是整個上京城裏的眼中釘,乖戾又狠毒,教人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