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深夜,一艘船頭帶著傅氏標...)

深夜, 一艘船頭帶著傅氏標志的貨輪,在繼續航行了一天一夜後, 停泊在了近海的海面之上。

船頭燈光照亮近處,海波拍打船舷。再過去些,稍遠的地方,海平面便和夜幕連成了一體,視線漆黑一片。

半個小時前,跟蹤夾擊宋高號並迫使它返回港口的緝私艦已開走。宋高號也收到了電報,此刻, 正等待著它的掌舵之人的到來。

沒有等待多久。很快, 港口方向的海面盡頭出現了一條小型艦艇,它以二十節的速度劈破斬浪, 迅速地朝著這邊而來,很快駛到近前,兩船交匯, 等在船頭甲板上的宋高號船長和兩名大副忙指揮船員放下連接橋,將那位傅氏上位還沒多久的年輕的新船王接上了船。

夜間的海面之上,疾風勁吹, 幾人見他迎風大步登上甲板,神色陰沉,站定,兩道目光便掃射而來,心中不禁驚懼。

他竟親自乘船出海, 在海上航行一個晝夜,直接趕到這裏。

可見他對此事是何等重視, 不等他開口,自己立刻就跪到了甲板上, 認罪祈饒,訴東亞藥廠的貨一向是經理親自發的單,他雖是船長,但無權過問,更做不了主。他請求新船王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往後他定盡心效力,不敢再有半分的欺瞞。

海面漸漸起了濃霧,縈繞著這條固定往返在南洋海域上的貨輪。船尾,在傅明城的監視之下,一箱箱鴉片被傾倒入海。船員忙碌到了天亮,直到最後,全部傾盡,一顆也沒剩下。

傅明城離開宋高號,回到艦艇之上,便全速返航,於次日深夜登陸歸來。

這時,距離傅氏酒會結束,已過去三四天了。

他馬不停蹄,連夜又到了傅氏位於新界的公司總部裏。

孫元興掌管包括宋高號在內的數條南洋輪船運營,是傅氏資格最老、地位也是最高的經理之一,於昨夜從外地剛趕到天城,此刻,就立在傅明城的面前。

年過半百的人了,神色驚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也不見半分往日的精明模樣。

傅明城坐在一張顯年頭的梨木桌之後,起先沒說話,用塊手帕仔細地擦著手中那副玻璃面上沾了點灰塵的金邊眼鏡,擦凈後,架回到鼻梁上,擡起眼,終於開口。

“孫叔,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經常在這裏看到我父親與您議事。父親教導我,你們是陪著他一路打拼出來的老兄弟,所以我要稱呼你們為叔伯,以此表示對你們的尊敬――”

他環顧了一圈辦公室,目光在一張懸在墻上的老船王的照片上停了一停,隨即落到對面人的臉上。

“我至今還牢牢記著父親的話,就是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當年和我父親一起打拼的日子?”

孫經理的嘴唇微微顫抖,勉強邁步,朝前走了幾步,顫聲道:“二公子,宋高號運這種貨,起初不是我能左右,是長公子的意思。二公子你也知道,前兩年開始,公司的一些業務就轉給了長公子,長公子要接這種活,我沒辦法,也不敢告訴你父親,怕影響父子感情――”

“住口!”

傅明城突然變色。

“就算從前你是迫於我大哥的壓力幹這種臟活,現在呢?我接掌傅氏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我不止一次對你們說,以前怎樣,我既往不咎,但從我立下規矩的第一天起,我要我下面的每一條船,都必須幹幹凈凈!你是怎麽做的?”

“最令我匪夷所思,你獲悉出事,竟然不是命令宋高號就地銷毀貨物,而是下令掉頭!你想幹什麽?趁東亞藥廠倒閉,私吞鴉片,借機再發一筆黑財?你有半點為傅氏考慮過嗎?”

“二公子,是我錯了!我糊塗了――”

孫元興再也撐不住,牙關顫抖,雙腿發軟,跪了下去。

“是我年紀也大了,我想著,趁這個機會,最後再做完這一趟,賺一筆養老錢,我就不幹了……”

傅明城拍案而起。

“老混賬!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有虧待過你嗎?你手裏的傅氏股份,難道還不夠你養老?人心不足,分明是你貪財好利!知道我父親為什麽和大哥不合?他不賺這種錢!也怪我,把你當成我父親的老兄弟,想著你們應該不會太過,我沒想到,因為我的心軟,差點讓你把傅氏帶下了火坑!”

他冷笑。

“要不是這回運氣好,叫我還能亡羊補牢,我傅氏的名譽,就將徹底毀在你的手裏!”

孫元興不停地磕頭。

“我會叫人清算你手裏的股份,你拿了錢,走吧。”

“這樣對你,已是最大的仁慈。”

最後他冷冷說道。

孫元興面若死灰,除了接受和道謝,知再無別的可能了。

他被人支著,勉強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以這種極不體面的方式,步履蹣跚地出了這間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