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亮了。幾輛馬車停在了蘇...)(第2/4頁)

蘇雪至知道這個人是誰。

就是半個月前救過自己舅舅的那個“鄭大當家”。

她當然不可能對這個人有什麽不滿。

就像表哥說的,感謝還來不及。

但在她的心裏,在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竟突然湧出一種抗拒之感。

雖然這種感覺一閃而過,但蘇雪至還是有點頓悟。

這感覺,應該來自於她的潛意識——原來的蘇雪至,不喜歡這個“鄭大當家”。

對方的兩道目光也轉了過來,看到了她。

蘇雪至留意到,他似乎一頓,遲疑間,腳步緩了下來,沒再過來了。

蘇忠擡頭,望了眼天:“日頭辣,少爺你先進艙,別曬到了。”

蘇雪至知道蘇忠是想支走自己。

她也無意讓蘇忠為難,就上了船,進艙後,斜斜靠著艙窗,看見蘇忠帶著葉賢齊朝前頭那人快步走了過去。

葉賢齊雖西派,但該有的禮節,大約是小時候沒少挨舅舅的教訓,一板一眼,拱手致謝。

蘇忠也說:“大當家的,今天可算遇到您了。前次登門拜謝,您也不在,沒見著您金面。上回要不是您,我們家舅老爺怕沒那麽容易回來。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們兩家人對大當家您都是感激不盡!”說著深深作揖。

姓鄭的雙手一把托住蘇忠胳膊。蘇忠立刻感到雙臂一股暗力上來,想再躬身,卻無論如何也是沉不下去了。

見他不肯受禮,蘇忠只能作罷。

鄭當家臉上方露出淡淡笑意,收手放開蘇忠,朝兩人點了點頭:“葉少爺蘇管事客氣了。那天我是恰巧路過,遇到了,吆喝一聲罷了,不敢當恩德。葉老爺人平安就好。”

“托您的福,我們家舅老爺傷情恢復得還行。這不,我們家少爺要去北邊念書了,我送她去。”說著,轉身指了指自家雇的那條船。

鄭當家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少爺一路順風,早日學業有成。”

“多謝多謝!您是忙人,那就不打擾您,我先回了,趁著今天好風好水早點出發,好趕下頭一站的汽船。”

鄭當家抱了抱拳,站在原地,目送蘇忠和葉家少爺朝著那條船走了回去。

葉賢齊走了段路,扭頭,見鄭當家已經轉過臉,和他邊上的一個人在說話了,低聲抱怨:“忠叔,多好的機會,這樣遇到了,你剛才怎麽就不提一嘴,讓他關照下咱們?”

這條江道綿延曲折,兩岸崇山峻嶺,除了水險,神出鬼沒的水賊,也是行船人家的一大隱患。

這姓鄭的,是敘府水會的當家。

他原本不是當地人,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因為他水性好,加上旁人敬重,就給起了個鄭龍王的名號。

也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說他是差不多三十年前正當壯的時候來這一帶的,剛開始,據說只是紅船上的水手,後來竟叫他一步步上來,最後成了水會當家。

(紅船是清朝時期長江上遊官府出面組織的救生船)

前清快亡的最後將近十年裏,官府根本無力約束沿江水賊,原本的紅船制也廢弛了,除了會派船保護往來的官員,民間江船一旦傾覆,毫無救援,輕則失盡家當,重的船毀人亡。這姓鄭的就出面,將沿岸的那些人組織起來,在險灘地段重新設了紅船巡邏,並定下規矩,向往來船只收取一定的過路錢。沒事買個放心,出事下水救援。

江上每天的往來船只不計其數,傾覆的事情,幾乎也是每天都有發生。即便是最有經驗的船老大,也不敢保證自己下次不會出事,且交了這點錢,就相當於受到庇護,水賊有正事幹了,自己行船也就更安全,船家自然樂意。而水賊裏的大部分人,也更願意從事這個有著穩定收入且相對而言更安全的活兒,加上礙於姓鄭的施壓,將幾夥不願聽命依然在江上劫船的一鍋端了,血淋淋腦袋割下來掛灘頭晾風幹,眾人無不驚懼,紛紛從命。就這樣,這些年一直這麽下來了。

可以這麽說,不但敘府下去的這段江道,就算整片上遊,沿江兩岸但凡吃著沾水這口飯的黑白兩道,聽到鄭龍王這名字,無不要給三分面子。

但雖說如今江道比從前好走,也保不齊會有乍外來的不懂規矩,所以葉賢齊抱怨蘇忠不開口。

蘇忠說:“表少爺,我剛才過去招呼,沒說就是說了,說了就是沒說。”

葉賢齊迷糊:“什麽說了沒說?你就是沒說!”

蘇忠哎哎了兩聲:“到了到了,表少爺你先上船吧,我數數行李去,萬一丟岸上了。”

葉賢齊只好作罷,縱身跳上了船,一頭鉆進船艙,見表妹坐在窗旁望著外頭江面,仿佛在想心事。

他忽然想起個事兒,眉頭一皺,笑嘻嘻湊過去,附耳低聲說:“雪至,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答應的!你不是喜歡那位傅君嗎,我好不容易,可算替你打聽到了個消息。你說巧不巧,下半年他也不在你原來的學校了,竟也被你要去的那間軍醫學院給聘去任教了!你要不去,往後怎麽有機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