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大爭(60)

謝青鶴從不覺得愛護小師弟是很值得一提的事情,內外親疏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伏傳糾結多日終於釋懷,拉著他的袖子挨挨蹭蹭滿心溫柔,謝青鶴能察覺到小師弟的情緒,卻根本不知道小師弟在感懷什麽——他一向洞徹,卻一直也不明白小師弟來來回回的糾結,更不知道伏傳內心裏已經兜兜轉轉打了幾個結又悄無聲息地自己解開了。

“退出來了麽?”謝青鶴向伏傳打聽,他比較關心今夜分魂之事。

“夏賞還在裏邊熄燈,檢查門窗。往日也不覺得稀奇,今日聽他行事,走路一點兒聲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是哪裏學會的功夫,著實厲害。”伏傳感慨一聲,又不禁追問,“夏賞這些年都在陳起身邊服侍,陳起每天肚子響幾回他都門兒清,我只怕分魂之後,大師兄的幽精瞞不過他。”

謝青鶴並不覺得夏賞是個麻煩:“他是個聰明人。縱然發現了什麽,又能去找誰求救?”

一旦掌握了陳起的皮囊,就等同於站在了不敗之地。

就算夏賞發現“陳起”不正常,他敢到處嚷嚷嗎?他有一萬處疑心,也無法對任何人吐露。

而且,人的記憶留存在皮囊之上,輾轉於七魄之間。謝青鶴分出一道魂去代管陳起的皮囊,也會繼承陳起所有的記憶,就算起居日程的習慣發生了改變,陳起所知的一切謝青鶴都能知道,想要拆穿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成功。

“出來了。”伏傳聽著越發好奇,“他……就睡在外邊?”

“今日陳起睡前反常困倦,又常在病中,夏賞或許是擔心他病情反復,是以就近照顧。”謝青鶴跟著陳起住過幾日,熟知陳起的起居日常,計劃裏就沒有夏賞在門外礙事,“用藥吧。”

在青州住了這麽長時間,謝青鶴夥同伏傳一起,偷偷囤了不少打家劫舍必備的藥物。

伏傳開箱子拿了兩包藥,對謝青鶴示意:“我們門口也得撂倒一個。”

謝青鶴與伏傳很早就不許素姑安排下人守夜服侍,但是,偌大的偏殿必然要安排人守殿,主要負責照管燈燭,策應安防。一旦發生意外,馬上通知睡夢中的主子們起身避災。

伏傳身負修為,負責在前面開路打前站,用藥撂倒了自家的守殿使女,沖謝青鶴招手。

謝青鶴放下簾帳,關好了一層層殿門,跟著走近殿前。雪夜冷月如銀,照得到處都明晃晃。陳起在的地方必然有衛士值守,正殿那邊尤其防守森嚴。

伏傳做了個“快上來我背你”的姿勢,謝青鶴考慮再三,還是毫無尊嚴地爬上了小師弟的背。

伏傳原本就有非常精妙的走位,再有登雲術加持,就如月光下一道模糊的影子,輕捷無比地越過了重重守衛,直接躥進了正殿。為了保暖,大殿內外都門窗緊閉,伏傳走的是散氣的煙道,沒驚動任何人。

到了寢殿之後,伏傳先把謝青鶴放下,手裏拿著一包藥,躡手躡腳往外撂守夜的夏賞去了。

謝青鶴走到床前。

吃過加料湯藥的陳起睡得非常深沉,口鼻微張,發出沉重的鼾聲。

謝青鶴立在床前沉默片刻,從袖中掏出一張逍遙符,貼在了陳起的眉心上。旋即又貼一張。再貼一張……總共十張逍遙符,一層覆蓋一層,盡數貼在了陳起額間。

伏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眼神示意:好了嗎?怎麽了?

謝青鶴盡量放輕聲音,小聲說:“藥沉昏神,魂不起身。”

“那怎麽辦?”伏傳湊近床前看了一眼,“我給他把魂拉出來?”

謝青鶴即刻搖頭。不管在什麽世界,強行拘役生魂都是會被天譴的惡事。他自己隨心所欲處置魂魄,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能力承受天道譴責,這樣的臟事卻不大願意讓小師弟做。

二人又等了片刻,陳起的元魂始終在皮囊裏沉沉不起。

謝青鶴在寢殿裏轉了一圈,屋子裏沒有任何利器,謝青鶴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根撥香的銅簽,用細布擦了擦,快步走到床尾掀開陳起身上的被子,用冷津津的銅簽在陳起腳趾間滑過。

這根銅簽卻似有奇效。沉睡中的陳起渾身一顫,元魂瞬間就飛了起來。

他看見了守在自己身邊的謝青鶴與伏傳,明知道這兩人在弄鬼,元魂卻輕飄飄地暴露在天地冷月之間,舒服至極。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個念頭就能飛行十萬八千裏之外。

——等陳起反應過來時,早已經距離青州萬裏之遙。這時候,他也不再掛念青州。

無窮無盡的太虛正在吸引著他,使他無憂無慮地飛上天去。

伏傳親眼看見陳起的元魂飛了出去,非常驚愕:“他……就走了?”

謝青鶴正在撥陳起額上貼著的逍遙符,厚厚一沓捏在手裏:“十分逍遙。”

伏傳對逍遙符原本還有幾分好奇之心,這會兒已經徹底不敢去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