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3/4頁)

正此時,內殿那給皇後看診的老太醫卻走了出來,眾人見他出來俱是面色一振,紛紛圍了上去,皇帝更是立刻疾聲問道:“皇後如何了?”

老太醫嘆了口氣,把藥箱往旁邊地上一放,便作勢要跪下磕頭,皇帝連忙扶住他急道:“你跪什麽,太醫倒是說啊,皇後如何了?”

老太醫被皇帝扶著沒跪下去,只得拱手搖了搖頭慚道:“老臣無能,皇後娘娘的身子本就有些舊疾,底子也弱,平日最忌驚悸憂思,若能好好養著,也不是不能慢慢好轉,可觀娘娘脈象,近日俱是郁結於心、憂思過度,本就於鳳體有傷,昨日又受了大驚嚇,一時昏厥過去,便叫寒邪侵體,這才高燒不退,囈語連連。”

皇帝聽得著急,連忙道:“那要如何是好,要施針還是要吃藥,文太醫倒是想個主意啊!”

文太醫連連擺手,道:“這一遭來的大,如今藥已是灌不下去的,便是施針,也只能稍稍緩解一二,但娘娘挺不挺的過來,這燒退不退的下去,何時醒來,那都只能看娘娘自己了,老臣也是束手無策啊。”

皇帝怒道:“什麽叫看阿蓉自己,那若是她挺不過來,又會如何?文太醫不是也在宮中行醫幾十年了嗎,怎麽就束手無策了呢?難道卿的意思,是要叫皇後自生自滅不成!”

文太醫道:“若是挺不過來,高燒久久不退,便是運氣好,保得住性命,腦子卻也多半要不好了……老臣……老臣無能啊,老臣對不起陛下,實在是想不出辦法來……”

這老太醫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他那張老臉上,無奈也有、無力也有,唯獨沒有害怕,儼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隨便皇帝處置的模樣,

賀顧:“……”

他可算明白了,不要臉大概就是這老頭兒,能在宮中行醫幾十年,還能活到這個年紀的原因了。

賀顧轉目看了看三殿下神色,果然見他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回京路上,蘭疏與三殿下已經將當年他為何要男扮女裝、又是如何從三皇子成了長公主的事,細細跟他說了一遍。

當年真正的長公主——三殿下的孿生親姐姐夭折了,陳皇後還是淳惠皇貴妃,初為人母,便遭了喪女之痛,一時悲悸交加,連續三日水米不進,抱著長公主的屍體久久不撒手,更不許芷陽宮的宮人傳出去一點風聲,後來驚動了皇帝,她便拔了頭上發簪抵著喉嚨以命相脅,死也不讓別人帶走她的女兒,她像是一只警惕的、受驚的母獸、嚎叫、嘶吼、發著瘋,誓要捍衛她可憐的幼崽,盡管那幼崽的身體已經一片冰涼,甚至……

還好三日不睡不歇、水米不進,便是鐵打的人也要扛不住,何況小陳氏也只是個弱質女流,她終於有了要扛不住小憩的時候,三殿下便想了個主意,扮作了自己已逝的姐姐,這才換出了長公主的屍體,又安撫住了狀若瘋狂的母親。

她是不幸的。

一個失心瘋的女人,注定是留不在帝王身邊的,若教群臣百官知曉,等著她的不是幽禁便是冷宮,屆時無論皇帝再如何愛重她,她也要離開丈夫、離開兒子,而一個生了這樣病的女子,要她一人在深宮冷院裏獨活,又談何容易?

可她卻也是幸運的。

皇帝和三殿下願意為她編織一個夢境,讓她沉睡其中,三殿下甚至願意為了這個母親做一輩子“女子”,他本是鳳子龍孫,是天潢貴胄,等著封王授爵,也可主政一方,然而卻願意為了母親委屈自己,只為了給她造個柔軟酣甜的夢境。

可既然是夢,便總有醒的一天。

陳皇後的這個夢,做的實在太美,太真,甚至把他賀顧都給包了進去,若不是昨日這一遭,三殿下主動向他坦白,賀小侯爺恐怕也要一樣沉浸在這個夢裏醒不來了。

此刻見了芷陽宮一片水深火熱,皇後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又見了三殿下這幅神色,賀顧心中已然是軟了三分,對被蒙在鼓裏這事的怨懟,也稍稍散了一些。

比起怨懟,賀顧此刻心中,倒是惆悵要更多。

短短一日,昨日他還牽腸掛肚的妻子,今日便如夢幻泡影一般,“噗”的一聲破了,然後煙消雲散,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眼下知曉了事情原委,知曉了這樁皇家秘辛,賀顧卻只覺得更無力了。

……他好像誰都怪不了。

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所有的鬼使神差、陰差陽錯,齊齊發力導致了今日這幅局面,他能怪的好像只有老天爺。

……老天爺是不是在逗他?

因為上一世他扶了個根本不配為帝、心胸狹隘的人做了這萬裏江山的主人,所以死了那樣多本不該死的人,甚至他死後,這大越朝也不知是否仍然四海升平、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