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驚夢》,春夢的夢

這話聲驚得眾人一怔。

在師兄弟幾個同時變得惶恐不安的目光下,四四方方的門外,唐亦不緊不慢地繞進來,斜靠到墻棱上。

“我‘只是性格不好’,我怎麽不知道?小觀音很了解我麽?”他勾起唇,聲音壓得低且薄。

“……”

長廊燈火將他身影拉得頎長。

它黑幽幽地投下來,正落在林青鴉腳旁。比影子還晦暗的是某人的眼,深得落不進光,卻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裏面某種情緒欲望被方才在門外聽見的那句話催生到極致,像要把眼前人吞下私藏。

眾人察覺氣氛不對,只以為是瘋子要發作,一個個提心吊膽。連唐亦斜後方跟過來的簡聽濤都憂心忡忡欲言又止地看向林青鴉。

如果有什麽不對,那他寧可得罪唐亦,也絕對不能讓劇團裏當家的角兒有傷。

死寂數秒。

林青鴉在那雙烏黑的瞳裏慢慢垂了眼,她輕頷首,耳邊垂著的絹花骨朵兒跟著細慢慢地晃。

往人心裏晃,撩得人撓不著的癢。

“抱歉,唐先生。”

唐亦眼一垂,把那洶湧的情緒壓下去,同時他啞聲笑起來,“你道什麽歉?”

“我們團裏的人失言。”

“別人的錯,為什麽要你道歉?”唐亦眼神冷下來,“他們是沒斷奶嗎,自己的錯還要你來當?”

“……”

唐亦聲線低懶,音量不高,但語氣就足夠逼得那師兄弟幾個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了。

他們相繼面紅耳赤,在後面簡聽濤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瞪視下,有人硬著頭皮往前站了一步,躬身:“對不起唐總,是我們嘴上沒把門的,不該,不該……”

“不該什麽。”

“不該說您的閑話,更不該那樣稱呼您。”

“哪樣稱呼?”

“……”

唐亦懶洋洋地支起身,手也從褲袋裏抽出來,他踱到彎著腰的昆劇團演員面前,一雙美人眼笑得湛黑,透亮。

他擡手拍了拍這人肩膀,跟著微微俯身,聲音調情似的沙啞:“哦,想起來了,瘋子是吧?”

汗從這人額頭冒出。

唐亦笑意更肆:“那我要是不發一回瘋,是不是太對你們不起了?”

話尾,他拍著年輕人肩膀的手橫挪到對方衣領,五指緊緊一攥,直接把人拎起來。

說翻臉就毫無預兆。

“唐先生——”

簡聽濤著急地往前一步。

“別、動。”

唐亦聲音拖得懶慢,語氣卻冷。

他回過臉,不知哪一秒褪了笑,眉眼淩厲,眼神晦暗如刀。深處漆黑一點凝過來時,像透著噬人的兇芒。

簡聽濤幾人被嚇住了。

他們都是梨園出身,打小有父母師長嚴苛管教,什麽時候遇上過唐亦這種兇起來不要命、在泥漿裏摸盤滾打逞兇鬥狠才爬上來的人?

簡聽濤手心裏全是汗,握緊了咬牙要上前一步。

他是師兄,他不能……

“唐先生。”

溫婉調子先他一步。那道裊裊亭亭還穿著戲服長帔的身影走上前。

唐亦毫不意外。

他太熟知小觀音脾性,他本來就是挖了明坑下了明餌、等她“自投羅網”的。

多年默契。

小觀音也明明知道,就垂著眼安安靜靜踏進來了。

唐亦聽見聲音時回頭望她,眼裏隱著半明半昧的幽光。

然後他慢慢笑了,眼神幽幽盯著她戲服外唯一露著的、細白纖弱的頸:“你要攔我啊?”他攥著年輕人衣領的手不但沒松開,還收緊了,“想替他求情?”

林青鴉搖頭:“我不攔。但戲開場在即,請唐先生留後處置,我們劇團會在散場後給您一個交待。”

“……好啊。”

在師兄弟們驚愕意外的目光下,唐亦還真松了手。他轉回來面向林青鴉,黢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我不耽誤你們的戲,也不用留後——現在給我個交待,我就放你上台表演。”

林青鴉擡眸,茶色瞳子幹凈清亮,她安靜問他:“你要什麽交待。”

“……”

唐亦一笑,屈起食指蹭過頸前那條疤痕似的刺青,落手時也已停在她面前。

他比她高了18公分,微微俯身就壓迫感十足。

“我要你……”深沉又惡意的停頓之後,“身上的一件東西。”

“?”

林青鴉不解地側過臉,去看已經俯到她身旁的唐亦。她對上那人黑黝黝的眸子,然後被那雙眼慢條斯理地緩望過,像要拿眼神把她身上的戲服一件件剝下去。

林青鴉一滯,難得不自在地避開眸子。

唐亦垂眼笑了:“……這個吧。”

“嗯?”

林青鴉還未擡眼,就感覺耳側一輕,她回頭,果然發現自己戴在右耳上的絹花被他摘了去。

那只修長的骨節漂亮的手單手把玩著絹花,細長的骨朵串兒從他指間垂下來,一時分不清是人襯花還是花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