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4頁)

她秀發脫落了大半,業已稀疏,青白的面孔好比死人。唯有那雙柔美的杏眼依然閃動著。

李三姐和孟屏兒、小玉仙她們面面相覷,小玉仙年紀小,每每看到月英都有點兒害怕,害怕又忍不住想要看。

月英像是沒有意識到她們的懼意,那雙柔美的杏眼蝶翼般地輕顫著。

“我、我想看看……”她臉上露出惆悵之色。

也怪劉月英她倒黴,小時候趕上了饑荒,因為長得還算齊整,為了換一小袋糧食,被賣作了童養媳。在家裏被婆婆打,被她男人打,她男人好賭,把家業敗光了,輸光了錢就將她賣到窯|子裏,每個月都要來拿她的錢繼續賭。

就這樣,她染上了花柳病。前幾天,鴇母用剪刀剪去了她下面的瘡,又用熱的烙鐵去燙,劉月英的慘叫聲幾乎傳遍了整座擁擠的小樓。

可就算這樣也沒什麽起色,若再不好,鴇母估計也不會留她了。

想到這兒,孟屏兒生生打了個哆嗦。

有好些個得了花柳病的妓|女,要不就是被鴇母用鐵鏈拴著鎖在了屋子裏等死,要不就是幹脆丟在了街上。

“李三姐,我、我想看看這欣欣子的信。”

“拿給她,拿給她看。”

劉月英看了幾眼,臉上忍不住露出笑來,放下信,柔柔笑道:“真好。”

哄著她睡了之後,孟屏兒、小玉仙幾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難道說她們這等下賤窯|子裏的妓|女,等老了就只能迎來這個結局麽?

“如果我們也能像阿紈一樣,懂念書識字,會吹拉彈唱就好了。”孟屏兒忽然想到了什麽,提議說,“我看這欣欣子是個好人,又不看扁我們,我們找他學念書寫字兒好不好?”

她自己會認會寫,這個提議全是為她的這些姐妹們考慮的。

她們會的無非是怎麽軟著腰服侍那人,學著床上的那些花招。

要是認得幾個字,這樣日後碰上那些個書生,說不定還願意高看她們一眼,替她們贖身呢。

有時候,她們這種下等的窯|子也會來些貴客,主要是她們能提供那些清吟所不能提供的服務。

就算遇不上這種良人,有一兩個本領在身也不至於老了落得那種淒涼的境地,畢竟會認字兒以後就能自己看書學習了。

這提議令大家悚然一驚,旋即又微微動容,紛紛舉手贊成。

這回還是由孟屏兒捉筆來寫,由於是求人,又兼之目睹了劉月英這悲慘的境地,這一次,孟屏兒寫得比之前還要認真。

到了晚間,果然鴇母帶著幾個龜公破門而入。

鴇母不動,她頗為自矜地退後半步,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問:“還沒好麽?”

由那兩個龜公上前,掀開了劉月英身上厚厚的被褥,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頓時散發了出來。

劉月英虛弱地任由人打量,那裏已然潰爛了,膿血四溢,她虛弱地哀嚎求饒,卻還是被揪著稀疏的頭發拖下了床。

很快,這哀嚎聲漸漸地低了下去。

樓下傳來了鎖門插栓的動靜,然後就再也聽不見了。

目睹了這一幕,孟屏兒舌根僵硬,渾身發冷,和小玉仙她們攙扶著,拿起掃帚,把地上一綹一綹的頭發都掃進了簸箕裏,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此時,心裏的想法更如長了草一般茂密。

她們絕不要落得月英這個下場,不論如何,絕不!!!

雖說過幾天就要家長會了,但這幾天張幼雙基本上就沒睡好,一閉上眼就是綠楊裏的來信。就這樣心神不寧地等了兩三天,終於讓她等到了回信。

掠過了開頭的敬語和寒暄,放下了手上的信箋,張幼雙有些吃驚又有些動容。

這些女孩子想要念書??

張幼雙精神一振,似乎終於找到了動力,幹勁滿滿地搬來了凳子,踮起腳尖踩在凳子上,去夠書桌最上面的那幾本書。

《三字經》《千字文》……這些都是貓貓小時候開蒙的用書。

想了想,又把新出版的《鏡花水月》一並寄了過去。

有了和綠楊裏的聯系,這一次,她寫東西的時候態度明顯更謹慎,更鄭重了點兒,也有了點兒較為深刻的體悟和見解。

新出版的《鏡花水月》已經寫到了阿紈與謝玉山成親,兩人之間隱藏著的矛盾、難以回避的隔閡也終於暴露了出來。

不出意外的,這一冊《鏡花水月》出版之後,果然在市面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人怒噴薛紈的忘恩負義。謝玉山都幫你贖身啦,你竟然還不滿他外出應酬巴拉巴拉,一個妓子還敢肖想一生一世一雙人??

甚至還有人真情實感地寫了篇小論文,怒斥薛紈的所作所為非賢婦之道,當初謝玉山就不該頂著壓力把薛紈娶進家門雲雲。

小論文如雪花一般紛至沓來,張幼雙甚至在這些來信中看到了許多個十分眼熟的名字,而這些都是三五先生的腦殘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