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事

顏懷舟回到鐘淩窗前的時候,鐘淩正在替刀柄的縛帶打上最後一個結。

那縛帶被他編的極為雅致,甚至還在末端處墜上了精巧的流蘇。鐘淩舉起刀柄對著燭火看了看,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手藝似的,微微彎了彎眼睛。

像個……溫柔體貼的小媳婦。

他站在窗前出了,幾乎舍不得轉開目光,滿心不安與躁動都因鐘淩燭火下的眉目而變得沉靜下來,直到鐘淩擡起頭與他看了個對眼。

“你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滾進來!”

顏懷舟一個激靈,馬不停蹄地滾了進去,從他手中接過逍遙刀,又向他陪著笑臉:“真好,比我自己纏得要好看多了。”

他對鐘淩贊不絕口:“阿淩,還是你厲害。”

鐘淩卻不買他的帳:“你還敢這般明目張膽的站在外面,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房裏藏了人嗎?”

他說完,自己又覺得這話哪裏都不對勁兒,懊惱地剜了顏懷舟一眼,問道:“我父親讓你去做什麽?”

顏懷舟聳聳肩膀:“還能做什麽。自然是發現我們騙他,又怕我不聲不響地將你拐走,把我叫去狠狠威脅恐嚇了一番。”

他把刀隨手放在身側,努力做出委屈的態,“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兇,訓得我連頭都擡不起來。”

這點倒在鐘淩預料之內,他見顏懷舟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只能哄勸著道:“你不要同他計較。”

看顏懷舟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便偏過臉去,吹熄了燭火。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歇下吧。前去北荒路途遙遠,少不得又要有一樁接著一樁的麻煩,日後怕是睡不成安穩覺了。”

他合衣躺在床上,不消片刻就感覺到顏懷舟也輕手輕腳地爬了上來。許是最近他被顏懷舟纏得沒有法子,也漸漸習慣了他睡在身邊,竟條件反射的往裏面靠了靠,給他留出一個位子。

不知為何,鐘淩今日毫無睡意,但他也沒有再出聲,只靜靜地閉著眼睛假寐。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顏懷舟小聲喚他:“阿淩,你睡了著嗎?”

鐘淩頓了頓,道:“還沒有。怎麽了?”

顏懷舟好像嘆了口氣。

“我對你從來都沒有秘密,可是阿淩…你卻總有很多事情都瞞著我。”

鐘淩的一顆心倏然提起:“我瞞你什麽了?”

黑暗中,顏懷舟的語氣沮喪而低落:“你父親要我去找妖族的萬年靈根來替你療傷。你這次是不是傷得很重,傷到了心脈麽?”

鐘淩聞言,悄悄舒了口氣:“還好,也沒有很重。”

顏懷舟朝他靠得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將手掌貼在他的胸口。縱使隔著衣衫,鐘淩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灼熱而滾燙。

“怪不得你這幾天總是臉色發白,是不是傷在這裏?”

鐘淩道:“嗯。”

顏懷舟低聲問:“還疼嗎?”

鐘淩本來想說不疼了,可鬼使神差地,他說:“一點點。”

顏懷舟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了似的:“對不起,都怪我沒能護好你。”

鐘淩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安撫他道:“真的沒有什麽大礙。再說了,我哪裏能次次都要你來護著。你是師弟,我是師兄,難道不是該由我來護著你麽?”

顏懷舟悶聲悶氣:“你只比我大了不到三個月,不準叫我師弟。”

鐘淩啞然失笑,沒想到他直到現在還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他不願讓顏懷舟心生負疚,也忽然生出了幾分玩笑的心思,忍不住故意逗他:“大一個時辰也是大。怎麽樣,來叫一聲哥哥給我聽聽?”

顏懷舟磨牙道:“不叫。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知道…”

他後面的聲音低得好像蚊子哼哼一般,鐘淩沒有能聽清楚,又追問道:“讓我知道什麽?”

顏懷舟不肯說了,他又纏了上來,認真道:“阿淩,你放心,我一定將那東西取來給你療傷。”

鐘淩笑道:“行了,別胡鬧了,睡吧。”

顏懷舟唔了一聲,在鐘淩一下又一下的順毛中很快便墜入了夢鄉,等他睡得熟了,鐘淩已經被他抱得滿頭是汗,於是輕輕移開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悄無聲息地下了塌,想去庭院中透一透氣。

今晚的月輪圓滿,銀輝耀目。就像是……

像是顏懷舟的眼睛。

雖然快到春日裏了,但入夜後,風還是冷的。鐘淩穿著單薄的紅衣,將挺直的脊背倚靠在回廊邊的欄杆上。

他在心中默念:這是最後一次了。

像從前一樣,站在孤單的夜色中,無數次地告誡自己,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他將手放在胸口顏懷舟掌心貼過的地方,那裏的靈台處有一道極難察覺的微小裂縫,正在隱隱作痛。

但是沒有關系,他總能忍得,並且可以掩藏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來為他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