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晚上十點多, 張斂回到家。

照常輸入“0-6-1-2-3-3”解鎖,張斂拉開門走了進去。

他一個人的拖鞋被陳姨規整地擺放在地毯上。

起身打開櫃門時,張斂的手在半空懸了一秒, 才將自己的皮鞋放上鞋架。

陳姨走過來問他要吃什麽, 張斂搖了搖頭。

陳姨欲言又止,想想還是得交代:“謐謐中午跟她父母一起過來……”

張斂說:“我知道了。”

陳姨沒有再說下去。

往盥洗室走時, 張斂順勢掃了眼整個客廳與廚房,格調都恢復如初, 不再有一些跳色的點綴。

同樣的還有洗手池的台面, 房間。

淩晨近三點,張斂在半睡半醒間無意識地伸了下胳膊, 撈空的一霎, 他像從噩夢中抽離,完全清醒地睜開了雙眼。

他翻了個身, 改換姿態,從側臥變為平躺。

卻再難入眠。

他拿高枕邊的手機,瞄了眼時間,然後下床,走出了房間。

走廊像條黑黢的空隧道, 他打開橘色的壁燈,讓它照亮了主臥到次臥的一小段範圍。

次臥的門嚴密地關攏在那裏, 他從回來後就沒進去過。

手在黃古銅胡桃木的門把上握了一會, 張斂才按壓下去。

屋內空空。

好像從未有人入住過。

颶風過境,把花園裏的花朵全都卷走了。

全然整潔、安靜、一絲不苟的空間,卻有種無形的狼藉, 肉眼不可見。

為數不多的痕跡被女孩全部留在了書桌上, 那是他送她的所有禮物, 每個都嶄亮如新,仿佛剛從包裝盒裏拆封取出。

HW的墨藍色戒盒被擺放在匹諾曹音樂盒的旁邊,張斂打開看了眼,又關上,擱回原處。

轉而握起音樂盒,找到背面的發條,一圈又一圈地把它擰到最緊,擺放在桌邊。

空寂的環境裏終於有了更多聲音,是叮叮碎響的音樂。

張斂坐在床邊,注視著裏面的擺飾重復著相同的動作,演奏完整首曲子,才關燈離開房間。

之後近十天,周謐都在協助leader執行K記端午小食的預熱活動,打電話發郵件整理紀要做簡報concall開會各種對接,忙到廢寢忘食,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敢靜音,以防團隊或客戶突如其來的需求。

忙碌的確是轉移傷痛的良藥。

高強度的連軸轉讓她幾乎沒什麽閑暇黯然神傷,唯獨夜深人靜時,她才會不由自主地點進張斂的社交軟件。

然而探知不到他任何消息和近況。

他的朋友圈幾乎不更新,半年內寥寥幾條也都是行業相關,不帶任何私生活與個人情緒。

他的頭像也沒有更換。

每每看見,都是一次痛徹心扉的絞殺和復健。

可周謐就是無法阻止自己,像刻板行為一樣每晚重復光顧他根本毫無變化的朋友圈。

她把針墊花的背景換回了之前粉色的“全靠一口仙氣撐著”。

在公司的狀態也回到了初入奧星那會,基本和跟他碰不上面。去倒水時,她會裝作若無其事地繞行或避遠。

她好像真的與他再無幹系,只隔著鴻溝般的層級。

有天,她曾遠遠看到過張斂一次。

他跟著CD路過客戶部片區,兩人在交談,大概是去創意那邊有事。

那會周謐正眉飛色舞地跟對面的陶子伊說話。

男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她五米開外的視野裏。天熱了,他換上了短袖,寬松休閑的針織款,顏色是淺到發白的、令人眼前一亮的淡藍,上面有一些羅紋細節。他看起來清爽又斯文,像一片粼粼的海面。

幸好陶子伊的注意力也全跑去了他身上,她旋即收笑起伏過大的神態才不會被發現。

周謐貼回座椅,有點失魂落魄地摳了會手指,才重新叩擊起鍵盤。

六月中旬,周謐請假回了趟學校,參加導師宴請的畢業散夥飯。

荀逢知一見她,就露出一臉溫和的疚意,盡管不久前,她已經在電話裏心力交瘁地同她,同她父母各種感懷和抱歉。

她關懷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周謐,你是不是瘦了呀?”

周謐盯著她棕色的眼眸,笑了笑:“哪有,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

荀逢知不再多言。

得意門生們觥籌交錯的畫面被荀逢知錄成了十秒的小視頻,分享在自己的朋友圈。

張斂把它反復看了很多遍。

全桌人起身碰杯,齊聲嚎叫並相互祝賀“前程似錦繡——山頂再相見——”,周謐在裏面一閃而過,臉上的笑容幹凈明媚,無憂無慮。

第二天到公司後,他一早上都心神難定。

這種後勁像是無知無覺地被偷走了身體的一部分,而他才反應過來。

那一瞬間,他無比迫切地想見到周謐,想近距離見到她,有血有肉的她,想當面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一面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