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魚眼相機(第3/4頁)

“你問我錢是嗎?”毒蛇微笑著說,“沒有。”

樓宏遠目眥盡裂:“你在玩老子?!”

“玩你?你算什麽東西?”蔣閻一改之前的笑臉相迎,面無表情地垂下眼,用盯螻蟻的眼神盯著他,只是語氣還堪堪地保持溫和,卻因此聽上去更不寒而栗。

“一條附在屍體上的蛆,我嫌手臟。”

樓宏遠來時喝過一點酒,聽到這話,酒意直沖上頭,青筋暴起地揚手直沖他的面門甩過去。

蔣閻輕巧地一偏頭,遊刃有余地後退兩步。嘴上繼續不緊不慢地說。

“有件事情你不知道吧。奶奶不是因為摔跤去世的。”

“其實,是她知道你進了局子,氣得心臟病發走的。我才因此進了福利院。”他一字一頓,“而且我告訴她了,是我舉報的。”

“怎麽樣,爸爸,是不是很為自己作奸犯科的人生感到自豪?”

殺人誅心。

一把看不見的刀插在樓宏遠的心口上,縱然他的心臟小到難以捉摸,但還是有的。

他這一生中最在乎的人就是他的老母,她總嫌他沒出息,賺不到什麽大錢,那麽他就證明給她看看,她兒子能有多牛逼。

為此他不惜鋌而走險,但同時,他又貪生怕死。

想來想去,便宜兒子就在這時成了一張最好的擋箭牌。

反正,也是哪個不知名跟他搞過的馬子生下來,扔在他門口的。如果不是老母勸說他留下,他早就挖個坑把他埋了,養他多麻煩。

反正死了,總還可以再生。找個女人搞一搞還不簡單?

因此,當那個小不點真的被埋在盜洞下時,他並不感到多遺憾地就松了手。

樓宏遠不會想到,小不點還能夠苟延殘喘地爬回來。

不僅爬回來,還帶來了一撥警察。

他手上的魚眼相機,拍攝了他們每次讓他下盜洞時的情況,證據確鑿。

而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次就交給警察,是因為他知道,引蛇出洞後,得亂棍打死。只有一棍,是打不死的。

小男孩降臨人世,第一次學會看的文字,不是爸爸媽媽,不是平安喜樂,不是那些積極美妙的陽光詞匯。

而是法律上一行冰冷的文書,記錄著:若多次盜掘古墓,會被判十年以上的刑期、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不然,就只可能是輕飄飄的罰款或刑拘。

所以,他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進行每一次的收集。

到流沙快將他活埋的這一刻,他知道,好運氣到頭了。

真的要面臨死亡的這一刻,他無聲地嘶吼,老天爺,讓我活下來!這輩子當條狗也行,至少讓我先活下來好不好。

……我還有一包小浣熊的幹脆面藏在床底,沒有吃完。

……我還沒有,親手了結這一切。

人的執念是無比強大的,他不吃不喝,僅憑著一絲洞內的氧氣,居然堅持到有人發現他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過去了幾個小時,又或者是幾天。在他的意識裏,就像是經歷了一次跨世紀的輪回。並且留下了後遺症,從那之後身體素質變得很差勁,動不動就容易生病。

但看著男人被警察拷著推入警車的那一刻,他想,這次輪回是值得的。

他終於不必再墮入畜生道了。

然而,男人在跨進警車前,惡狠狠地扭過頭來。

“你給老子等著,老子出來,一定,是一定他媽弄死你。你別給我抓到。”

蔣閻眯起眼睛,模仿著他的語氣,又重新念了一遍這句話。

“我一直等著你弄死我呢。可是出獄的第一面,你怎麽沒弄死我,反倒巴著我要錢呢?”他嗤笑,“如果我不姓蔣,是不是已經死了?”

“——你以為你姓蔣,我就真的不舍得殺你?你去地下給我媽磕頭!!”

男人狂怒地隨手抄起放置在餐桌上的刀叉,新仇舊恨,通通湧上來。

他們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只是連通他們的不是血管,而是刺進對方身體的武器。

刺進去,血就噴出來,以這樣的方式反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著刀叉紮進脖子的那一刻,蔣閻笑了。

他沒有躲,沒有反擊,而是更往前湊近一寸。

我再也不會害怕了。

我不要殘喘,不要狼狽,不要不體面。那些上輩子的東西,盡管它磅礴,但凍結在冰川的基底,再也不必浮出水面。

黑色的百合沾染上血色的氣息,變成了紅玫瑰。他得償所願地在這一瞬間的疼痛裏,再度會面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縮在床板底下,面目表情地目送著裝載男人的警車嘀唔嘀唔離開,一邊揉碎了僅剩的那包浣熊幹脆面。

胡椒粉竄上鼻腔,小男孩把臉埋進袋子,深吸一口氣,然後,盡情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這一回,再沒有人抄著啤酒瓶往他身上砸,粗聲勒令他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