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第2/4頁)

這味道是人聞的嗎!

難怪西方淑女們一聞就醒!

不敢暈了,反胃也奇跡般止住了,咬著牙爬起來,堅強地說:“我沒事……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當然是明知故問。罪證照片是她借了容閎的相機,借給蘇敏官臨時拍攝的,加急沖洗花了十美元二十五分。傳單是到華埠找人私印的。開始呈給公使陳蘭彬時,陳大人還猶豫,覺得自己初來乍到,是美國的客人,為了幾個豬仔工人,不值得破壞跟東道主的友誼。還是林玉嬋和容閎一唱一和,花式勸導:如果這事傳到國內,上官見您對此不聞不問,是不是得治罪?就算叫您回國解釋一下,也是舟車勞頓幾個月,不值當。您是大清父母官,到了美國,就是全體華僑的父母官,這種事必須出面做主啊!

陳蘭彬這才被說服,答應今晚若洋商真的拿槍對付華工,他接到電報之後立刻報警,也算“為民做主”。

“本官只管報案,別的事一概不摻和。”陳蘭彬堅持,“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送學童平安入學,還是要盡量避免節外生枝。”

林玉嬋向陳大人保證,她有分寸,絕對不會給他、給朝廷添麻煩。

……

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扶起來。諾頓一世見自己的女伴平白受驚,雷霆之怒,比誰都氣。

“來人,給朕解釋清楚!”他摟住那個小鳥一樣瑟瑟發抖的女孩,順手抓住一個鐵路公司經理發脾氣,“不是剛剛還在吹噓勞工福利嗎?這些照片又是怎麽回事?據說還要對這些受盡欺侮的苦命人滅口?美國風氣就容你們如此敗壞?朕這幾年的治理都白費了嗎?這是欺君之罪!為什麽沒人幫助這些可憐的異鄉人?軍隊何在?還不快拘捕這些藐視皇權的昏官!”

在場都是資本家,只有他一個利益不相關的。他平日發號施令慣了,豪言壯語張口就來,一番訓斥,上至“偽總統”格蘭特和早就該解散的國會,下至舊金山市政府、偽善的神職人員和墮落的扒手,都被他狗血淋頭罵了個遍,深嘆小人誤國。

諾頓一世發著火,忽然紅了眼圈,爬上個木箱子,雙手柱杖,低頭念誦拉丁語主禱文。

“Pater noster, qui es in caelis, sanctificetur nomen tuum……”

褪色的金肩章壓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被樹上的彩燈照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破舊的帽子壓著他蓬亂的頭發,巨大的充氣火車頭模型飄揚在他身後,顯得靜謐而荒誕。

眾人有的莫名其妙,有些卻被他激烈的情緒所感染,眼光掃過那些傳單,重重地嘆氣。

“真是……斯坦福先生不該說謊的……”

人是感性動物。空洞的指控和冷冰冰的數據很難使人共情,但血淋淋的照片和細節,極具情感沖擊力。

正如有些人可能會毫無負罪感地浪費能源和紙張,認為“亞馬遜叢林消失關我屁事”,但給他們看一張惡心的“候鳥誤食垃圾,胃裏一片狼藉”的解剖圖片,他們可能會瞬間意識到“真不該破壞環境”;正如有經驗的反戰宣傳者不會羅列具體傷亡數字和經濟損失,而是會直接拍攝在父母屍體邊哭泣的難民女孩照片,因為後者能瞬間攪亂人們體內的激素水平。

資本家及其擁躉者可能會認為,壓榨工人天經地義。我們有錢,可以買斷你們的勞力、健康、甚至生命……一切苦難都能換算成經濟增長,一切犧牲都有意義。多完美的社會法則。

他們都聽說過華工多麽任勞任怨,工資如何低,死亡率如何高……對於上層社會的體面人來說,那些不過是幾個數字而已。

可是當他們真正看到那些生動的、具象化的苦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在場的女士。不少人圍在林玉嬋身邊噓寒問暖,安慰她“這是突發事故,你的弟弟不會有事”;有人連連搖頭畫十字,跟著諾頓一世一齊誦主禱文。

等斯坦福先生接受詢問回來,立刻覺出,股東們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諸位請聽我一言……”斯坦福先生扯著嗓子,艱難地喊話,“方才布朗警官已經確認,關於本人雇傭‘血腥查理’團夥之指控,並、並無確鑿證據……這只是強盜和工人之間的私怨,上帝見證,本公司並沒有觸犯任何法律……”

資本家也是老油條。在行動之前,他當然小心撇清了一切關系,抹除了一切牽連自己的證據。

布朗警官也無意跟他撕破臉,例行公事問過話之後,就禮貌道別,回去辦案了。

但斯坦福先生發現,他的“自證清白”,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這位先生,呃,皇帝陛下,請您下來吧……敝公司被人冤枉,如今已澄清……”

眾人冷冷看著他。而就算是最理智最冷靜的男士,此時也心情極差,興致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