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年後, “義興商會”高調掛牌。

商會會館坐落在縣城外王家碼頭附近。院子門口披紅掛彩,鞭炮放得震天響。一個佛山醒獅團舞了兩個鐘頭,吸引了幾乎半個縣城的百姓。然後祭過豬牛羊三牲, 眾加盟友商們再吃一頓席, 就算正式開張。

會館大堂的木質布告牌上, 白紙黑字寫著商會的業務範圍:

華商互助,情報共享, 爭議仲裁, 維護上海華商界的公平和信譽,等等。

當然, 冠冕堂皇的套話誰都會說。過去許多混得光鮮的大老板, 也搞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商會”,但要麽是曇花一現, 不成氣候, 要麽逐漸演變成寡頭抱團, 反過來欺壓中小商販,以致被人孤立, 聲名狼藉。一朝金主倒台, 也就曲終人散, 空留一地富貴傳說。

所以這“義興商會”, 一開始很多人也就是聽個新鮮,不太往心裏去。

但跟以往那些小打小鬧的商業團體不一樣, 義興商會甫一開張, “加盟會員”的數量就超乎想象,酒席烏泱泱開到大街上, 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都有代表來捧場。

明眼人立刻看出:“這商會後台是誰?一呼百應, 不尋常啊。”

席間有人小聲八卦:“不奇怪!這個義興船行,還掛名著一個‘湖廣同鄉會’,今日來捧場的,很多是同鄉會成員。”

有人來了興致:“真的?就是他們船行隔壁那個小門面?那‘同鄉會’能有幾個人?我不信。”

知情人含蓄地笑笑,不再解釋。

義興名下如今有兩個組織:商會和同鄉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團體。

“湖廣同鄉會”主打底層互助,尤其是幫助平民對付官僚惡霸,在違法的邊緣徘徊試探,有點黑惡勢力的味道。由於性質敏感,運營得一直比較隱秘,有傳聞是受某些會黨資助,這才能一直貼錢運作。不過,既然官兵巡捕從沒找上門過,也就沒人多管閑事,非要摸它底細。

而新成立的義興商會,則是一個合法注冊的非盈利商人組織,旨在信息分享,維持公益,協和商情,為廣大滬上打拼的商人提供一個更加良好的商業環境。整套運作邏輯十分透明,挑不出瑕疵。

簡單粗暴的總結一下,就是這義興船行,眼下黑白兩道通吃,實在是不簡單。

商人圖利,但在中國傳統價值觀下浸淫的商人,很多人也在乎生前身後之名。若是生意做大,手有余錢,有人便會心思活絡,高調參與社會活動,或是捐資一些民生慈善之事,修路修祠堂修族譜,以獲鄉鄰敬仰、官府誇贊。然後,用名聲做資本,便可一步步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捐個官,或是跟世家大族聯個姻,讓自己擺脫“商戶”的微賤出身,徹底躋身士大夫階層。

偏偏這義興船行蘇老板,盡管做出這麽多“出圈”之事,為人卻是意外的低調。若非必要,他很少在公眾場合亂出風頭。他的很多商業理念和操作,也只存在於江湖傳說,輕易不讓人窺探。

席間,有些湊熱鬧的不明真相群眾,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指點猜測。

“都說蘇老板蘇老板,到底是哪個嘛!是不是那邊那個穿綢衫、白頭發的?——不是?那便是那個富態老先生,正行酒令的那個?——也不是?總不會是那個穿官服的老爺吧?就算他有功名,這個場合穿什麽官衣嘛!”

-------------------------

人們無傷大雅地八卦閑談,全然沒料到,他們口中的商界巨星蘇老板,此刻並不在現場參與應酬。

而是身處商會會館後院一間清靜小屋裏,被人按墻親。

不是按別人。而是他自己,被一個比他矮一頭的姑娘懟在墻角。他兩只手配合地舉在耳邊,認命地閉著眼。

真是給霸總界丟臉。

“好啦。”蘇敏官輕輕仰頭,柔聲催促,“滿意沒有?”

小姑娘扒拉不下他的脖子,於是惡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又咬一口。

這次她用力過猛,蘇敏官眉頭輕輕皺。

猛地撩起眼皮,攬住她的腰身和後腦,低下頭,溫柔地示範了一個讓人不那麽窒息的吻。

“真的滿意了?不恨我了?”

林玉嬋抹抹唇角,真心實意地笑道:“沒恨過你呀。是你多想。”

蘇敏官哼一聲。

林玉嬋嚴肅道:“在商言商,我的態度很正常。”

從年前她提出要合作搞什麽“情報俱樂部”,又缺錢,被蘇敏官乘人之危,提出冠名義興的條件,林玉嬋就十分不滿,覺得他處心積慮,是要攫取她辛苦的勞動成果。

於是擺個小臭臉,打算晾著他,自己忙去了。

不過到底心裏放不下那壯志。說到底,她是拉人一起冒險,勝負未蔔,不能指望人家無腦響應。

她終於決定向現實妥協,灰溜溜敲開義興的門,提了幾條不痛不癢的修改意見,跟他簽了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