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林玉嬋垂頭喪氣, 伸手入懷,排出五枚銀元,整齊劃一地擺在露台長椅上。

蘇敏官微笑著, 一枚枚收進懷裏。

“可惜, ”他輕嘆, “並不是人人都喜歡自由。”

林玉嬋搖搖頭,“她只是為了不和自己的兒女分開, 這才不得不對史密斯忠心不二。倒不是自甘下賤。”

想想這些美國奴隸主也真夠狠的。大奴隸生小奴隸, 子子孫孫無窮匱,真是無本萬利的事業。小奴隸長大了還能賣出牟利, 全然不顧人家骨肉分離。

這些自詡文明的西方人, 創造了那麽輝煌的工業文明,寫出那麽多自由平等的振聾發聵之作, 卻也消滅不掉某些頑固的沉疴, 譬如自私、殘忍和傲慢。

蘇敏官沒她那麽悲天憫人, 冷靜地下結論:“但我們也不能飛到美國,把她的兒女綁架出來。所以聖誕這條路走不通。要找史密斯的罪證, 還得想別的辦法。”

他說完, 把最後一枚銀元拾起來, 嘴角一翹。

見四周無人, 攬過小姑娘,飛快地親一下。

那晚在露台上開了個頭, 就一發不可收。她那雙軟軟的嘴唇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怎麽都嘗不夠。

自那之後,兩人仿佛有了什麽共同的默契, 一種甜蜜的心意相通之感。

走廊內,拐角裏, 露台上,甚至偶然在舷梯上的相遇……只要無人,他都不會放過機會。

不用太激烈,淺嘗輒止一點點,就仿佛能觸到她的心。

林玉嬋還沒回過神,他已經收斂神色,客客氣氣地笑道:“總之,辛苦了。今晚到九江,給你加餐。鄱陽湖的魚,白澆鱅魚頭。”

她簡直拿他沒辦法。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她再警惕,也防不住這無時無刻的偷香啊。

以前,被他偷偷的小動作偷襲,摸摸臉蛋,撩撩頭發,她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

如今,偷襲變成明晃晃的攻城略地。他心中有一道清晰的界限,一旦知曉她允許什麽,不允許什麽,他就得寸進尺,在越界的邊緣反復試探。

潛移默化地,把她心中的楚河漢界一點點往後推。

她果斷捍衛邊界,嚴正警告:“不許在外面。”

“好。今晚在床上。”

她氣得七竅冒煙,跳起來,幾步追上他,“等等。”

蘇敏官正將銀元往懷裏放,她上手就搶。

他眼中閃過微微興奮的光,嘴上卻無奈,道:“不許在外面嘛!要動手動腳可以今晚……”

擺出個束手就戮的姿勢,任林玉嬋把那五枚銀元從他懷裏摸走。

林玉嬋眼裏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短短幾秒鐘,她的眼中又現出那股他熟悉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勁。

“這個賭,我還沒輸。”林玉嬋一邊思忖,一邊慢慢說,“給我三天時間。看住史密斯,別讓他再搞事。”

*

傍晚,船抵九江。限於水文條件,輪船不能夜航,於是在港口過夜。

九江是開埠港口,大多數華夷乘客都下了船,活動腿腳,找地方吃頓熱飯。

蘇敏官也很大方,直接找到鄱陽湖的漁民,請全體船工吃了新鮮蒸魚。輪機室裏受傷的老軌格外撫恤,另送腌魚數斤。

九江租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原是英國人強拆民房,填塞貫通長江與甘棠湖的湓浦港,圈起的一塊小地。數月間,一幢幢緊密相連的西式樓房拔地而起,涵蓋了領事館、巡捕房、法庭、工部房、教堂、醫院……

儼然國中之國。

和鎮江一樣,租界內外種族隔離,不對華人開放。

唐廷樞的兩個隨從,腸胃炎早就痊愈。林玉嬋沒法再故技重施,冒充他的隨從進租界。

況且,剛一入夜,租界就封閉,柵欄門重重上鎖。發紅的煤油燈好似血盆大口,對每個徘徊的路人虎視眈眈。

吃完全魚宴,林玉嬋進城轉了一小圈,無功而返,什麽情報都探不到。

只能回船。膠囊小艙裏,蘇敏官正在收拾行李。

“今晚我住旅店去。”見她驚愕,他似笑非笑,往口袋裏揣個牙刷,“不擠你了。”

林玉嬋頓覺有些慚愧。

天天跟她擠那張巴掌大的床,他腿都伸不直,胳膊時常是麻的,也確實委屈。

同時,暗暗松口氣。

終於可以消停一晚上。

她一個未成年少女,雖然六根不凈,但真的不想每天都冒險測試人性……

九江一晚,然後兩日到漢口。那時船上藏著的太平軍逃兵就可以平安離開。蘇敏官也不用再跟她擠一個艙,可以跑到船工宿舍,敞開了隨便睡。

她微微一笑,幫他收拾出兩條毛巾,塞進背囊裏。

蘇敏官見她居然好像松一口氣的樣子,頓時不滿,搶過她手裏的背囊,俯身狠狠吻住。

林玉嬋膝蓋一軟,被他順勢推回床上,仰頭氣喘籲籲。

這才短短幾日,古人技巧漸長,她真快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