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2/4頁)

艙內窄小,僅有一張容身小床,一張小書桌和床鋪半重疊,一排櫥櫃橫在頭頂,腳下地板只容三兩步。

輪船的大部分艙位都用來運貨。船長的艙室和這一樣小,輪機長、船副他們也只有上下鋪。船工水手通通睡通鋪。蘇敏官這一間膠囊小艙,已是額外豪華的待遇。

蘇敏官眼望書桌,半開玩笑地警告:“不許亂翻哦。”

桌下抽屜裏都是義興的商業文書,要麽就是亂碼一般的天地會會務記錄。這些林玉嬋當然乖乖不看,不辜負他信任。

不過他隨身帶書籍,作為消遣。這些倒可以瞧瞧。

四書五經等國學著作他已多年不碰。這次他選擇看小說,帶了本當今流行的《鏡花緣》,中間夾片鴿羽當書簽。

另外案上還有些外文書籍——如今流傳進中國的外文書,要麽是五花八門的傳教冊子,要麽是洋人帶來、又流入市場的二手,亂七八糟什麽都有,主要是長途旅行時打發時間的小說和畫冊,質量都不高。

林玉嬋饒有興趣慢慢看。

蘇敏官收集了不少外洋畫冊,裏面有倫敦巴黎的鉛筆風景畫,有西洋美人和靜物素描,有怪誕的博物學解剖圖,有擊劍技巧圖解,還有些掐頭去尾的科學繪圖,看樣子像是顯微鏡和三棱鏡原理……

古老帝國的新生一代,靠這些支離破碎的圖畫和字母,在腦海中構築著一個陌生的世界。

然後,以這些青澀的知識做武裝,和那些受盡現代教育的、咄咄逼人的西方資本家,跳入同一個競技場。

暫時還沒被擊敗。

而且,她確信,會越打越順手。

在一沓美國水手留下的、平庸的袖珍本西部艷`情小說裏,她還驚喜地發現了一卷《國富論》,封面缺損,書角已經有點發黴,和相鄰的書籍粘在一起。

林玉嬋立刻幫他小小的作弊人生,小心把這一卷《國富論》扯出來,放到最顯眼處,翻開第一章 。

其實她也沒完整看過,中學時只讀過簡化版選段。但畢竟是資本主義經濟學的開山之作,她決定在大清補課,以後管他借。

剛裝模作樣讀一段,蘇敏官推門而入。還沒等他說話,她就假裝驚喜地說:“這書很有名,很多外國人都提到過!”

蘇敏官瞟一眼書頁,隨後看掛鐘,微笑道:“你還有十分鐘。”

林玉嬋一怔。

還管啥《國富論》呀,一頭紮到他懷裏抱抱再說。

船艙地面不平,她站在一塊高出的木板上,恰和他視線齊平,感覺有點奇怪,好像自己突然長高了,順手摟住他脖頸。

她嘴唇自然而然地貼在他耳邊,忽然翻舊賬,輕聲說:“還好我當時沒跟著紅姑自梳。”

蘇敏官:“……”

“是不是那時候我就有預感,會有這麽一天,會找到一個跟我同命相連的人。”

蘇敏官用力屏住呼吸。

他告訴自己:她在逗我。

她在哄我開心。

那時候她肚子都吃不飽哪有工夫想亂七八糟。

她就是很怪而已。生下來第一天就是個怪娃娃。

她……

他輕輕將她推開,眼目含情,肆意地看她。

“阿妹,”他聲音低沉,帶著試探,問她,“我不明白,中意我哪裏?”

林玉嬋忽然沒來由的害羞,閉口不言,慢慢低下頭。

過去跟他談生意,互不相讓的時候,惡狠狠盯他一分鐘都是家常便飯。今日卻突然臉皮薄,對視不過幾秒鐘,就有點受不了。許是艙內空間狹小,又關窗,氣流不暢,讓她有一種被催眠的微醺感。

她輕輕一探手,忽然摸到他耳廓,出乎意料的柔軟,耳垂豐盈,有點涼涼的。

蘇敏官低聲抗議:“癢!放開。”

那就不能放了。她怡然自樂地,忍不住又捏一下。

他忘記方才那句問話,忽然劇烈顫抖,好容易推開一點,跟她額頭抵額頭,俊眉下一雙冷冽的眼,外強中幹地瞪她。

鼻尖離她的鼻尖半寸遠。他一根根睫毛數得清,眼中頗有伺機而動的兇樣。

“放、開。”

她慢慢慫了,緊張地撤手,卻突然被他緊緊抓住,握成個小團不讓走。他另一只手暗度陳倉,繞到她腦後,托著她軟軟的頭發,輕輕滑到她脖頸,指尖向下探,落入後領口半寸,將那平日不露出的小片肌膚,極輕極輕地撚了一下。

“小怪物,會想我麽?”

她全身如過電,一瞬間有點腿軟,要不是被他托著肯定跌倒。整個人從裏到外發燙,小小出了一聲,自己也不知在抗議什麽。

她以為自己只是打開一扇門,現在才發現,自己根本是撬開了一座搖搖欲墜的長江大壩,渾濁的洪水卷著巨浪,給她灌了一腦袋水,整個人沖得亂七八糟。

這“早戀”的進度條不對勁!現在後悔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