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皇帝聽不得她們耍嘴皮子放刁,到了這褃節兒上,恨不得一氣兒剝皮抽筋下油鍋。密貴妃死到臨頭還裝糊塗,要是治不了她,那糊塗的就該是自己了。

“說吧,別浪費時候。”底下還在計較藥方,他早聽出玄機來了。瞥了靜嬪一眼,這漢家子,不哼不哈的肚子裏有乾坤。和家往上倒五六輩,祖上就是賣藥的起家,掏出點什麽偏方致人死命,完全不在話下。狗咬狗一嘴毛啊!皇帝盤弄著手裏的念珠,側身倚在蟠龍寶座的扶手上,“朕的後宮這麽亂,真叫朕始料未及。兩個阿哥一個嬪,死的死傷的傷,朕這君父,連家小都保護不了,談什麽治國平天下!趁著朕還願意瞧著四阿哥的面子,你老老實實把事兒交代清楚,可以留你個全屍。硬氣過了頭,那可真要連累一大家子了。”

皇帝這麽一表態,眾人立時都噤了聲。密貴妃知道會是怎麽樣的結局,到底人面臨絕境都有求生的本能,怔愣之後嗚咽叫起屈來,“這紅口白牙的,誰跳出來指證我都要認麽?奴才跟了您八年,您不信我,倒信這些居心叵測的小人信口開河?”

皇帝皺了皺眉,“咱們一宗歸一宗的來論,朕問你,懿嬪生五阿哥,最先是給你通報的,有沒有這事兒?接生的產婆也是你安排的,你敢說不是?”

貴妃心頭驟跳,忖度著莫非是哪裏出了岔子叫人拿住了?不能夠吧!古華軒一直是風平浪靜的,她還特意去瞧過懿嬪兩回,她也是神色如常,並不像察覺了什麽的樣子。或許是別的方面惹皇帝不快,她自己給自己寬懷,略福了福身道,“懿嬪打發人來通傳時已經是二更了,宮門都下了鑰,是我讓底下人找敬事房開門上太醫院傳人的,這不假。她不願意回稟長春宮,我瞧她可憐,又是頭一胎,總不能讓她自己料理,難道這也做錯了麽?”

她巧言令色,惹得皇帝愈發拱火。到了這時候還不知悔改,真是沒救了。他怒極反笑,“找人接生原是沒錯,錯就錯在你讓人使了手腳。要不是那支針沒紮住,恐怕一輩子沒人知道你幹的缺德勾當。”他槽牙咬得咯咯作響,“你也是女人,怎麽那麽狠的心腸?別人懷了孩子就招得你想方設法算計,你是要我後宮獨你一人?憑你,你配麽?”

他最後那句話簡直戳中她的要害。是啊,她不配。她在他眼裏從來只是個妾,連正眼都沒必要瞧上一眼的下等人,怎麽敢和他的皇後,和他的禮貴人比肩!密貴妃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只沒想到問題出在那根針上。辦案子要叫人服,少不得人證物證俱全。五阿哥的喘症她可以一推四五六,光憑靜嬪一張嘴有什麽用?就是說破大天去,她一口咬定冤枉,天王老子也拿她沒轍。可現如今針從懿嬪身上掉了下來,這就不太好辦了。

“主子這麽看我,真叫我傷心。”她緩了緩道,“主子雖博學,女科裏的事知道的有限。有的孩子個頭大,卡在產門裏生不出來,穩婆就要請剪子。既然剪開了,後頭少不得縫合……大半夜的,燭火搖曳瞧不真切,說不準是那時候遺漏的,怎見得一定是我使壞呢?”

鄭親王在一旁接了口,“這不難,既然人歸太醫院管,那些催生嬤嬤裏是誰替懿主兒接的生,派人一問就能問出來。老刁奴再奸猾,架不住大鍘刀伺候。連哄帶嚇唬,最後都得說出來。只不過這麽繞來繞去忒沒意思,是好漢就正大光明的承認,敢做敢當,興許還叫人敬佩些。”說著招呼邊上拜唐阿,“上太醫院找管事,把那天的接生的人都帶來。老婆子最不講義氣,一夥人裏難免沒有軟骨頭。一個松了口,底下就好辦了。”

就像當腦門子一記重拳,她也知道他們會去找那幾個產婆,自己承不承認也只是時間問題。只怪當初太篤定了,懿嬪這輩子侍不了寢,五阿哥又弄個先天不足,立刻打發了那些婆子太顯眼,就一直拖到現在。誰知道走背運,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也敗落了,萬般皆是命麽?她高高擡起下巴,橫豎跑不掉,死也死得灑脫。斜過眼來瞧靜嬪,這賤人在皇帝面前一副乖巧討喜的樣子,背過身去卻比蛇蠍還歹毒。她以為把她供出來,自己就能高枕無憂了麽?想得倒美!就是死她也要拉個墊背的,皇帝這裏沒有證據處置她,她自有辦法叫她下去陪她。

“也別閑著,說說三阿哥吧!”皇帝嘆息道,“他畢竟沒有做錯什麽,你毒死他,夜裏能睡得安穩麽?”

其實那又怎麽樣呢!做一樁壞事是這樣,做十樁壞事也是這樣。虱多不癢,就是這個道理。先前已經傳了口信出去,讓家裏兄弟想法子潛進慎行司除了那個太監,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開始部署。就是部署……也晚了。她覺得挫敗,就像秤杆子上定好了星,已經補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