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2/4頁)

他說這些的時候,東籬有意回避了他的目光。也罷,自己想不通,別人說破嘴皮子也枉然。他的心意盡到了,總算對得起一塊兒長大的情分。以後怎麽樣,是去是留,都憑他自己吧!

他抖抖肩上的雪,揚聲喚素以。那頭凍得手腳發麻的人應了聲,戰戰兢兢撫膝過來,眼睛怯怯看著大喇嘛,像個斬監候的囚徒等待最後一支令箭。

“變天了,咱們回行宮。”皇帝吩咐道,復沖東籬拱拱手,“就此別過,大哥哥多保重。”

素以聽了這話大大一樂,剛才看見他們對她指指點點,料著免不掉要被送。誰知道到了臨了,先頭的擔心都是多余的,主子要帶她回去了!她忙給皇帝打傘,對著大喇嘛蹲身納福。閃眼之間看見前太子眼裏金色的光圈,那一環光圈背後似攏著愁苦,她暗暗嗟嘆著,造化弄人,要年輕時沒出那些幺蛾子,這會兒應當是個神采飛揚的天之驕子,何至於要在著古刹裏耗費光陰呢!遺憾歸遺憾,這事兒不歸她管。她高興的是主子沒把她留下,主子真是個大好人!她喜滋滋的,快步跟著皇帝朝前面碑亭方向去了。

雪下得很大,兩個人呵手頓足的上了馬車。皇帝拉韁駕轅,起先還挺好,上了山頂再要下山,雪片子摑得人睜不開眼。再堅持堅持,越走越不對勁,發現前面已經迷了道兒。山風很大,翻卷著大雪一去千裏。皇帝屈起手臂遮擋,轉瞬就成了個雪人。

素以有點慌神,跪著探身給他掃身上的雪。不停的掃,兩只手都凍僵了。這樣大的雪這輩子沒見過,她怕起來,顫聲道,“主子,看架勢咱們遇上暴雪了,這可怎麽辦?離山莊還有段路呢,要是困在山裏會出人命的。”

皇帝嫌她啰嗦,把她的腦袋往車廂裏推,“別出來,看凍著了!停下不是辦法,走一段是一段。再往前到了武烈河,山坳裏興許有人家。”

她被推回了後座,圍子上有木門有厚氈子,她在裏頭安安穩穩什麽沒事兒也沒有,可萬歲爺怎麽辦?她是忠肝義膽的好奴才,怎麽能叫主子冒著風雪趕車呢!素以大無畏的精神來了,抓過鬥篷嚴嚴實實把自己裹住,光剩兩個眼睛看路,拉開門挺腰子說,“主子您進去,奴才趕的一手好車,讓奴才來做把式。”

做什麽把式?做把戲還差不多!不管她多大神通,到底是女人家,這種環境裏她使不上勁兒。皇帝撇開尊貴的身份不論,他一個爺們兒能躲在女人後頭嗎?他氣急敗壞,“不聽話揭你的皮,還不給我進去!”

她訥訥的,“可是您這樣奴才不放心。”

皇帝扭過身來瞪她,眉毛上糊了雪沫子,像上了年紀的老頭。自己知道眼神不足,恫嚇不了她,便又動手把她塞回去,狠狠關上了車門。沒有她聒噪,他能一門心思來駕車了。可是真的只一霎眼,眼前的一切都被雪覆蓋住,已經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溝渠了。

城裏有閑情的文人雅士愛對雪詠嘆,覺得雪景美,聖潔呀,能叫人心曠神怡。但是萬事皆有個度,在度內可以美得恣意,一旦超出範圍就成了災,變成了致命的禍害。現在這雪就令人感到恐懼,已經不是開始的一片片,不知何時成了團狀。用飄已經不能形容了,該用潑。整團整團的,沒頭沒腦的砸過來,無孔不入,叫人避無可避。

皇帝眯眼看那昏暗的天穹,這趟雪來勢洶洶,這麽下去要困在山上了。早前沒料到會這樣,要有先見之明就不該離開普寧寺,這下子弄得進退維谷,路給雪封了,白皚皚一片,再走,往哪裏走?

他回身敲背後的門欞,裏面人立刻縱起來,“奴才在!”

她永遠像上了發條似的生龍活虎,皇帝卻有點愁,走不了,只能找個地方避一避。他說,“前面歪脖槐樹邊上有個山洞,咱們上那兒躲過這陣再說。”

素以噯了聲跳下車,好家夥,雪到了齊大腿根兒。她倒吸口冷氣,差點兒沒站穩。皇帝扶了她一把,拉著她艱難前行。車馬也不要了,卷上所有能禦寒的東西上山洞裏去。洞口給掩蓋了大半,下勁的扒拉開,裏頭倒很寬綽。皇帝讓她先進去,自己抽刀從槐樹上砍了幾根大枝椏,橫亙在洞前,尚且能防著雪大封門。

素以頭回鉆山洞,裏面黑乎乎的,她覺得很害怕,挨著皇帝囁嚅,“主子,這不會是個熊窩吧!萬一有熊瞎子怎麽辦?”

祁人好就好在便服常用蹀躞帶,上頭掛的七事裏就有火鐮包。皇帝不聲不響把她攬在身後,自己打火點眉子,高擎著一點微芒四下看看,發現這山洞似乎有人住過,壁腳堆了一堆柴火,有鋪地的茅草,還有一只燒得墨黑的銅吊子。

皇帝松口氣,“大概是獵戶留下的,有時候狩獵要在山裏轉幾天,這裏是個臨時的落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