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素以應個嗻,重又回到中帳來,朝上覷覷,“主子您辛苦了。”

“不辛苦。”皇帝說,挽起袖子露出精壯的小臂。司浴的雙喜弓著腰把熱手巾進獻上來,他一手接過來自己慢慢的擦著,一面問,“沒幹成?”

她遲疑了下,“主子說什麽沒幹成?”

皇帝習慣了她裝傻充愣的臭德性,轉過身悠悠道,“朕瞧瓊珠挺好,不像是遭你毒手的樣子。你那些螞蟻呢?別不是泡酒了吧!”

她幹巴巴的笑起來,“主子您冤枉奴才了,奴才是那種惡毒的人嗎?奴才與人為善,瓊珠和奴才又沒過結,我犯不著逮螞蟻咬她。”

“是嗎?那是朕會錯意了?”他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把手裏涼了的帕子遠遠扔過來,“朕冤沒冤枉你不好說,但你沒眼色,那是肯定的。”

素以眼疾手快接住了,嘴裏一徑應著,“是是是,奴才沒眼色,叫主子自己擦膀子……”可是這項工作不在她的職責範圍內,宮女怎麽能近身伺候男主子擦身子呢?把近前的人打發得差不多了,這不是成心把她架在火上嗎!

心裏想著,手上不敢遲疑。麻利的擰了一把過去,看見皇帝衣襟半開,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麽擦擦不盡興,奴才還是叫雙喜備浴吧!”

皇帝沒瞧她,垂著眼道,“就這麽著。”

就這麽的……做奴才的,有些時候別太拿自己當人,主子說怎麽就怎麽。當初她在烏蘭木通沒少看男人光膀子,寒冬臘月裏搭帳篷砸木樁,呼著白氣,掖著半邊胳膊,尋常事兒。萬歲爺不就是肉皮白點兒嗎,天潢貴胄作養得細皮嫩肉的,那點塊頭也不經看。

她呵著腰過去,“主子,奴才上手了。您是要重重的擦還是輕輕的擦?”

皇帝覺得好笑,重重的擦,一個女人能有多大勁兒?他坐在虎皮墊子上,說了句“使勁兒”。

“得嘞!”她後槽牙一咬,抓住龍爪把他胳膊抻直,“奴才見過澡堂子裏搓背的架勢,有人皮糙,不使大勁兒搓不出泥來。”熱毛巾往他前臂一蓋,“主子,您忍著點兒。”

門口的榮壽和長滿壽看得眼發直,沒見過敢這麽下死手的女人,這是在擦胳膊嗎?這簡直是在費搓衣板呀!他們面面相覷,難為主子還真忍著了。他們看得腿肚子發軟,榮壽在邊上壓著公鴨嗓喊,“素以,素以……你大膽!”

素以聽了手上緩了緩,擡眼看看皇帝,“奴才沒使全力,主子要是疼就出聲。”

皇帝錯著牙琢磨,這丫頭不賴,力大,能當男人使喚。可能真擔心把他擦疼了,紅著臉在他手臂上撫了撫。她是無心的,可這舉動叫皇帝心口猛蹦起來。他抽口氣,看她擰起的眉,微微嘟起的紅唇,已然叫他挪不開視線。

長滿壽拿腳踢踢榮壽,榮壽也是明白人,這麽下去看來是要有點什麽了,再戳在這裏礙人眼,便垂著兩手悄悄退到帳外去了。

轉眼人都走光了,素以有點尷尬,這算什麽?給她騰地方?太監有時候太體人意兒真不是好事!她相了皇帝一眼,他的視線落在旁邊的熏香爐上,表情淡然。行在的天篷上出窗,能看見藍天白雲。外面的日頭照進來,形成一條窄窄的光柱,皇帝就在光柱邊上坐著,優雅的側臉,下頜的線條堅毅。素以沒管住眼睛往下溜了溜,皇帝的胸腹壁壘分明啊!奇怪了整天坐著的人,怎麽能練出這麽健碩的體魄來?

“主子平時也打拳練布庫?”她重又擰了手巾替他擦另一只胳膊,這回放輕了點,慢慢的仔細的來回拭,“奴才瞧您整天這麽忙,哪裏騰得出空來?”

他嗯了聲,“也不常練了,十天裏抽出一天上布庫場,不至於生疏。”他調過視線來和她對視,“你什麽時候上過澡堂子?京城裏有女人澡堂?”

她眨了眨眼,“我小時候跟著我阿瑪上福興樓,他把我放在包間裏,自己搓背去了。我等了半天沒等著,就直接上澡堂找他了。”

皇帝聽了一咂嘴,“你……怎麽沒個女孩兒樣?都看見什麽了?”

她嚇得一縮,“什麽都沒看見,在外間松筋骨的爺們,下半身都圍著布的。”

敢情她還嫌沒看夠是怎麽的?皇帝老臉一紅,這東西打小就無法無天,她爹媽也不管管!

素以見他別過了臉,不怎麽待見似的,自己也很知趣,蹲安道,“主子身上叫奴才擦不合規矩,主子稍待,奴才傳人進來伺候。”

“不用了。”皇帝站起身,自己把盤扣一顆顆紐好。再去取衣架子上的行服,她這回有眼力,趕緊摘了臥龍帶來。

皇帝筆直的站著,低頭看,她單膝跪在地上,扯著帶子兩頭,張開胸懷給他束腰,恍惚有種投懷送抱的錯覺。他抿起唇,腦子有點發懵,把手按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