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2頁)

她有個得意的大徒弟叫清鳳,跟著她有三四個月了,悟性高,人也聰明。點過了卯挨到她身邊,體貼的細語,“我瞧姑姑臉色不好,橫豎今兒練走,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活兒。姑姑回榻榻裏歇會兒,我給您看著就成。”

她心裏也確實記掛著事兒,便點頭道好。交代了些要緊的話出門找綏嬤嬤,回稟一聲昨晚上的事,又說萬歲爺要帶著上暢春園去,綏嬤嬤沒多言語就讓她回去料理了。

她心裏早就有了成算,園子是不能去的,誰知道露了面之後會出什麽意外!萬一主子們鬥法,存心給她上眼藥怎麽辦?她人微福薄經受不起他們折騰,所以想法子告假最妥當。可要做到順理成章,就必須有根有據才管用。素姑姑到了生死關頭很豁得出去,屋裏墻角處正好有半桶清水,大概是妞子和品春早上用剩下的。她一咬牙,舀了幾瓢就往領口裏灌。十月的天呐,真叫一個透心涼!她哎喲兩聲,噝噝抽著冷氣。一頭澆一頭打著擺子感嘆,這麽禍害自己,上輩子作了什麽孽唷!

五六瓢下去,裏衣綢袍子都浸透了。她擱下瓢站在地中央,渾身上下濕淋淋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這下子總該生病了,最好狠狠的發燒,萬歲爺散朝時她燒得人事不知,不去暢春園便情有可原了吧!

她找個條凳坐下來,濕衣裳裹著得堅持一會兒。寒氣入了骨,發作起來能快點。眼下真是饑寒交迫,她探手從桌上的八角攢心盒子裏翻出一塊果脯來,嚼在嘴裏嚼蠟似的,吃甜食沒味兒,看來火候大概要到了。

趕緊上箱子裏找衣裳換,幹衣服套進去也是鉆心的涼啊!她上下牙扣得哢哢響,邊哆嗦邊收拾好了鉆炕頭。炕也是冷的,這會兒有點害怕,擔心玩兒得太過,不小心把自己給坑死了。

她裹著被子,認為應該找找感覺,於是很有節奏的哼唧開了,“哎喲,我病了……哎喲,這下子可去不成了……”長嚎了一炷香,病氣兒果真如約而至。也來不及樂,連打兩個噴嚏,背上陣陣寒將起來。拿手一搭額頭,好!手心滾燙額頭也滾燙,成事兒了!

近晌午時品春回來換鞋,進門桌腳的木盆裏泡著濕衣裳,炕上躺著個人,棉被兜頭蓋住了腦袋,褥子下抖得發瘧疾似的。她喲了聲,“怎麽了?”上來扒被子查看,素以一張臉紅得像關公,看樣是病了。她嚇一跳,“這是要出人命呐!”

品春的值房離得近,忙探頭出去喊,“二丫頭死哪兒去了?快給夏福權傳話,說素姑姑病了,瞧著是受了寒。沒什麽了不得,叫他別嚷嚷,先抓兩帖表汗的藥來。”

宮女子生病也看情形,小病小災吃兩劑藥好了就好了,要是時候拖延得長怕是傳染病,須得送到宮外頭去。一間屋子裏的人關系好不聲張沒什麽,要是誰計較,人送出去就壞了,壓根兒沒人管,死了算完。

品春上來摸她額頭,燒得厲害,簡直燙手。她叫了她一聲,“素以,你還成嗎?”

被窩裏的人嘟囔,“鸚鵡架子倒了。”

這是燒糊塗了啊!品春有點怕,趕緊叫底下宮女弄熱水來,絞了帕子給她臉上身上一通擦,嘴裏嘀嘀咕咕的數落,“忒沒人情味兒,剛給張羅完公爺喪事就罰提鈴,敢情上輩子欠了他們!咱們奴才就不是爹生父母養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不整死了人不罷休是怎麽的!”

妞子聽說了也趕回來,著急忙慌架起炭盆找藥吊子,“虧得今天局子裏發了過冬的炭,我偷著包了點回來。火鐮呢?”

品春往櫃上努嘴,“那兒呢!你幫著給綏嬤嬤告假沒有?”

“打發徒弟說去了,局子裏倒沒什麽,回頭中晌不是還得提鈴嗎?”妞子咬牙切齒的劃火石,劃得火星子亂竄,“怕內務府要來問,上頭會不會怪罪?”

“都病成這樣了,叫人架著提鈴?”品春擺了下手,“別管了,有人來問再說。”

這話撂下沒多久,禦前就來了個太監查人,說過會子就往暢春園,問素以人在哪兒。

藥煎開了,頂得吊子蓋兒哢哢作響。品春往炕上指指,“喏,病得人都認不清了,這趟差事是走不成了。”

小太監瞧了兩眼,回去如實稟告大總管,榮壽搖頭晃腦嘿了聲兒,“這丫頭不笨,病得討巧,會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