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2頁)

素以道,“我額涅上回來看我,順帶便的提起過。說人家上門打聽了,要過定,我們家裏沒答應。人還在宮裏,這會兒下定算什麽?我阿瑪的意思是,對家要願意等,就往後挪上一年。要是等不及,兩不耽誤,誰也不欠著誰。”

那貞做老成的點頭,“你阿瑪有遠見,指不定出宮前萬歲爺瞧上了給開了臉,那家裏的親事就黃了。帶累人家白等一年,不厚道,是不是?”

素以咧著嘴笑,“這話當我來說你,你天天兒的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萬歲爺八成對你另眼相看了吧!”

“不成事兒,萬歲爺不動跟前人,來了兩年,連正眼沒看過一眼。”那貞捧著胸口裝樣,“我的心喲……”

兩個女孩兒笑作一團,這時候榮壽立在卷棚那頭招呼,“聊什麽呢?樂成那樣!別忘了正事,換茶去!”

那貞噯了一聲,忙拐進茶房裏取茶葉兌水。榮壽搖搖晃晃又走了,那貞托著洋漆托盤出來,長滿壽一下接了過去,往素以手裏一擱,努嘴道,“你去。”

素以目瞪口呆,“諳達,這是那貞的差事。”

長滿壽咂了咂嘴,“別啰嗦,叫你去你就去。那貞的差事短不了,你送一回茶,還能擡了她的飯碗不成?”

素以進退兩難,她是真不願意再進養心殿。長滿壽這麽做也太顯眼了點,叫萬歲爺怎麽想怎麽看呢!她躑躅著,“諳達,我害怕。”

“怕什麽?萬歲爺能吃了你?你放心,咱們主子爺是正人君子,不幹那種摸小手掐屁股的下作勾當。”他嘿嘿的笑,話鋒一轉,“真要能叫萬歲爺這麽對待,那可就是祖墳上長蒿子了,八輩子求不來的好事兒呀!還磨蹭什麽?快去!”

“萬歲爺問起那貞來怎麽辦?我這……您別難為我成不成?”素以行走這麽些年,宮裏掌故都知道。人家正主兒在,她搶人差事,叫別人心裏什麽滋味?

那貞倒也大方,“你就說我病了,說鬧肚子也成,二總管叫你幫襯我的。”

長滿壽瞥了那貞一眼,果然禦前的人沒有一個是杵窩子。不滿意自己給頂替了,又不好明著說,暗裏踹上一腳也好。他只作不察覺,“那就照她說的辦,萬歲爺要問起來,你就說那貞身上不利索。趕緊的,主子爺等茶呢!”

素以沒辦法,只得撫撫頭上絨花,掃掃身上袍子,昂首挺胸的往正殿方向去了。

已經到了午夜時分,邁到露天的地方,霧氣沉重得面對面瞧不見人。她護著手裏茶吊子上丹陛,養心殿廊廡下掛著一溜宮燈,照得檐下和璽彩畫輝煌迷眼。她來不及欣賞,伸手去推菱花門,門臼微微轉開一些,稍側過身就擠進去了。

皇帝還在禦案後坐著,精神頭看著很好,並沒有萎頓的樣子。素以憋了口氣過去,把案頭涼了的茶撤回托盤裏,重新換上杯子續水。這些伺候人的規矩尚儀局裏都練得滾瓜爛熟了,這會兒用起來倒也不費勁。

皇帝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雙陌生的手,指尖纖細靈動,襯著紅釉描金龍的瓷器,有種清晰而驚人的美麗。指甲蓋兒飽滿圓潤,在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可惜了無名指上有塊血瘀,在月牙痕的位置向上蔓延,占據了甲面的大半。

“手指頭是怎麽回事?”他問,“今天弄傷的?”

素以怔了怔,沒想到皇帝還會和她說話,忙答道,“回萬歲爺的話,不是今天。是頭天到公爺家治喪,入了夜著急要搬凳做法事,底下人像無頭蒼蠅似的,混亂裏砸了我的手。”

她聲氣淡淡的,很不以為然。十指連心,疼過的人都知道。宮裏的妃嬪磕著一點兒都要到他跟前來訴苦,同樣的女人,她倒是耐摔打得很。

“罰那些人了嗎?”她是府外的,到人家府上指使人,那些刁奴自然不服氣,或者是有意給她下馬威也不一定。

素以抿嘴笑了笑,“怎麽罰呢?人家也不是存心的。再說我是大內派過去的,為這麽點事兒就張牙舞爪,人家背後說小家兒氣,連帶著宮裏也折臉面。”

這話說出來不知是不是成心,總讓人隱隱感覺有股反諷的味道。皇帝不言聲,擡起眼睛看她,她是打算用她的窮大方來襯托他的斤斤計較麽?

被皇帝的龍眼打量可不是好玩的,素以心頭一跳,立馬又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