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權謀(第3/6頁)

可是他看著她的背影,又覺得心緒紛亂。他原想辭了皇後就回去的,不防皇後命他立刻就辦事。他推托不得,只好先安頓王宓,因此就誤了時候。她到太學來是沖著什麽呢?他暗暗有些高興,告了假還巴巴地趕過來,分明是看他不回去,耐不住自己尋來了。

“細腰。”他從不覺得她是難應付的人,語調裏透著歡喜。烈女怕纏郎,就算聽說了什麽,三言兩語地哄哄也就過去了。他邁進屋子,笑容滿面,“下著雨呢,怎麽不在家歇著?”

以前愛聽他說“家”,充滿著平安喜樂。如今心境不一樣了,只感到突兀和嘲諷。她垂著眼,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前兩天雍夫子教《麻衣神相》,還有兩段弄不清楚。昨晚上想了一夜,今天要問明白了才能安心。”

他看她滿臉淡漠,從案上的書堆裏翻出個卷軸,邊拆絹帶邊朝門上來,眼看從他旁邊擦身而過,居然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郁悶無比,伸手掣住她的肘道:“你有正經師父在這裏不問,卻去找什麽雍敬之,我倒連個區區的博士都比不上嗎?”

酸話誰不會說?只是她權衡再三,面子沒有了好歹要留層裏子。明知道他不是真心,自己再弄得受冷遇的小媳婦一樣,那就是不自量力,是自己不給自己活路走。

她往邊上讓了讓,“夫子誤會了,前天是雍博士授業,我一客不煩二主,索性問他,省得勞煩夫子。”

他嘴角微沉,“一客不煩二主?你是我的門生,若是繞過了我去問他,將我置於何地?”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彌生躁得針紮似的,簡直要火起來。看他的模樣真是若無其事,不知眼下安頓好了王家女郎入學,下步怎麽樣,是否要盛情邀她住進樂陵王府?若會,那人家是名正言順,沒有什麽可疑義的地方。自己是外人,再賴著無非自打嘴巴。若不會……彌生又覺得鼻子發酸了,他這樣尊重瑯琊王氏,不肯讓人蒙塵。她陳留謝氏是傻子,他叫她進府她就進府,他願意抱就抱,願意親就親?自貶了身價,怪道人家不拿她當回事。她悔恨交加,對自己也諸多挑剔,更別說是對他了。

“夫子近來忙,我做人總要知趣些。”她勉強笑了笑,“還有一件事回稟夫子,我這人懶,著實不願意每天兩頭奔波。夫子還是準我回太學來住吧。耳房後身屋空著也是空著,等天晴了,我打發人到街市上買些家什回來布置。拿折扇圍屏前後隔開,讀書下榻兩不耽誤。”

看來這場戰役遠沒有結束,他聽得百爪撓心,一味地只是冷笑,“你安排得這麽周全,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不過通知我一聲,是不是?你翅膀硬了,我留你不住。你要飛只管飛,權當我一顆心扔進了冷水缸裏,你不願接著,讓它沉下去便罷了。”

他倒顯得滿腹委屈,仿佛作踐感情的是她,他才是無辜的受害者。彌生嗓子裏像堵了團棉花,惱悶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索性扭身回到案前攤開白折,自顧自地提筆蘸墨,寫了個靜字,想想不應景,團成一團扔進了墻根邊上的簸箕裏。

她這樣無視他,連反駁都沒有一句。他心頭驟痛,就那麽淒惶地看著她,半晌才道:“你這兩天不能離開樂陵王府,大王打你主意,你獨自在外我不放心。”

彌生駭然擡起頭,“此話當真嗎?”

是他自作孽,她不信他了,居然問出這麽一句來!他捺下酸楚,點頭道:“今早散朝他同我說,若是你願意跟著他,他拿你當平妻。”

彌生氣得漲紅臉,啐了口道:“做夢!我謝家女兒再不濟,也不會自輕自賤到這種程度!”說著朝他拱手,“請夫子容我回陽夏,我在這裏著實心焦。到了母親跟前好歹有依靠,闔家人在一起,總歸能想出應對的法子。”

他眼裏陰霾漸起,她如今有了察覺,想方設法地逃離。他冷笑,哪這麽容易,既然叫他愛上了,這輩子上天入地都別想甩開他!

“在我這裏就沒有依靠?我把你扔在外頭讓你自生自滅了嗎?”他蹙著眉看她,“你回陽夏去,我擔保你前腳走,後腳晉陽王府的婚書就送到了。謝閣老終究是臣子,大王這樣的人,連我都招架不住,更別說你父親了。你踏實留在我身邊,我就算被他整治死,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彌生聽他話裏藏著機鋒,陡然便亂了心神。這下子可怎麽好?她成了砧板上的肉,要殺要剮全憑人家的意思了。大王她不願屈就,夫子有了王家女郎,她此刻面對他,很難不生出距離感來。如今她孤零零的,又該去依仗誰呢?靠山山倒,靠海海幹。索性沒有擁有過,倒還不至於有心理落差。可是走到這裏,接下去簡直舉步維艱。

越想越苦悶,她埋首伏在臂彎上喃喃:“我不願意拖累任何人,將來實在延挨不過,自己鉸了頭發做姑子去。大王再霸道,總不能上尼姑庵裏搶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