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吻(第3/6頁)

她怕的是那些俑人一樣的禁軍,穿著明光鎧,一個個昂首佇立著,面無表情的樣子很嚇人。她挨得離他近一點,“那些人都不會笑的嗎?”

慕容琤一哂,“這是內宮,豈是隨意能笑的?”他垂眼看看她,她穿著丹碧紗紋雙裙,挽灑金鴛鴦披帛。因為及了笄可以梳高髻了,雲鬢堆疊出飛天的樣式,把纖長光致的脖頸露出來,那麽美,又那麽脆弱。長眉之間貼著金箔制成的額黃,還有雪一樣的皮膚,悍然的紅唇……她和這鄴宮很契合,她天生就是屬於這裏的。

他引她看遠處的宮門,“那是止車門,不管親王臣子,到了這裏都要停輦下馬。再往前是端門,過了端門就是文昌殿。你要試著接受這裏的一切,久而久之,你會發現所有靠近權力的東西都那麽美好。”

她沒有看到他眼裏浮起的萬丈雄心,一雙手交握在腹前,她有她的考慮。其實坊間那句民諺,認真論,王謝並不是齊名。硬要分出伯仲來,還是王家的名頭更大些。為什麽謝家總能占據鳳位呢?王家權勢滔天,執掌鳳印不是更加順理成章嗎?

他從來都可以輕易看透她,仿佛他們倆共用一顆心似的。他說:“王謝同是世家,相輔相成卻又要彼此牽制。帝王業,沒有一個人君會眼睜睜讓幾百年基業的望族壯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所以要有謝家這樣的大家來抗衡。你可曾聽說過‘王與馬共天下’?王家在前朝幾乎和司馬氏平起平坐,離寶座曾經那麽近,難保沒有謀逆野心。所以王家的女人不能為後,更不能生嫡長,你懂嗎?”

彌生雖混混沌沌,到底也理解了大概。只是她沒敢問,既然能夠制約王氏,那麽對謝家肯定也另有手段吧!她轉過臉看他,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夫子,我們謝家人都很安分。”

他抿嘴一笑,“我知道,只要我在,便會保全你謝家滿門。”

彌生很感激他,垂下雲袖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謝謝夫子。”

慕容琤很高興,她大約是習慣這種小動作了。只是姑娘家面嫩,觸到他的指尖,微一掠就退卻。頰上泛紅,螓首低垂。他深深望一眼,要熟不熟的青梅,這時候是最有味道的。

師徒兩個喁喁低語,穿過一條筆直的甬路,兩側的紫薇發了新芽,在半抹殘陽裏簌簌輕顫。漸次近了正陽宮,老遠就聽見歡聲笑語,間或夾雜著不成調的箜篌雅樂。這氛圍和彌生想象中的不大一樣,不似莊嚴肅穆的皇城,倒像尋常大戶人家熱鬧的後院。她急切起來,不知佛生到了沒有,暗暗牽掛著,腳下也加緊了些。

正陽宮是皇後寢宮,放眼望去是一片開闊地,天階上矗立著銅駝和巨大的仕女像。她腳下略躊躇,那裏滿堂皆是最高貴的人,實在令人感到惶恐。

慕容琤安撫她,“別怕,皇後殿下向佛,尤其寬厚慈善。你進了殿門只管上前行禮,記住了目不斜視,就算你阿姊在邊上站著,也不能夠在殿下面前走神。他們都知道你在我門下,這點名門閨秀的風範都保持不了,可大大丟我的臉了。”

“學生省得。”彌生點頭不叠,油然生出磅礴的責任感。自己不打緊,但夫子最是要面子,若帶累了他,那就是造大孽了!

正陽宮裏的宮婢和內侍一溜小跑過來迎接,內侍總管滿臉堆笑地打躬作揖,“殿下來了?皇後殿下才剛在問,九殿下怎麽這會兒還沒進宮。原本要打發人到鳳陽門上候著殿下去呢,不想殿下說到就到了。”

慕容琤敷衍了句:“太學有事耽擱了,其他諸位王都到了嗎?”

總管道是,“並不齊全。倒別說,康穆王殿下從封地來,卻是諸皇子中來得最早的。”說著一瞥彌生,笑道:“女郎是十一王妃的娘家姊妹吧?奴婢早就聽說過女郎大名,今日得見,好歹給女郎見個滿禮。”

彌生納悶著自己的名氣什麽時候那麽大了?那內官再怎麽說也是正陽宮總管,給她行大禮她可擔當不起。他一弓腰她忙擡手,“不敢不敢,黃門擡舉,這是要折煞我了。”

慕容琤微笑在一旁看著,對那內侍道:“別客套了,你前頭引路。”

一行人上了丹陛,彌生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不能四處掃看,只低頭盯著自己的足尖。正殿裏鋪著厚厚的胡毯,踩上去腳底便陷進去半分。她斂裙而行,眼角掠過各色的雜裾垂髾。殿裏漸漸靜下來,座上有個和暖的聲音招呼:“這是謝家女公子?”

夫子躬身滿揖,“回母親的話,正是。”

彌生知道那就是拓跋皇後,是全大鄴頂頂高貴的女人。她上前行稽首禮,跪在氈墊子上俯首拜下去,“謝彌生,請皇後殿下金安。”

拓跋皇後很客氣,示意左右人攙她起來,又道:“擡頭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