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微酸(第2/6頁)

彌生一笑,轉過身披上了大氅。皎月來幫她整領子,邊道:“我才剛吩咐馬房裏了,無夏趕了車,眼下在門上候著呢。女郎一個人成不成?還是讓奴婢們貼身侍候著吧!”

彌生本來打算一個人步行出去的,沒承想她們已經通知了無夏。既然車都備好了,也就沒什麽可推托的了。她扶了扶發冠上的簪子道:“不必,就是出去添置點文房什麽的,不是什麽要緊事。你們替我把太學裏運來的書翻曬一下。前陣子總是不出太陽,怕放在那裏生了潮蟲。”

皓月和皎月應個是,把她送出了卬否的院門。

一路往城裏去,過建春門時看見有重兵盤查。彌生探出身子觀望,“這是怎麽?捉江洋大盜?”

無夏看這架勢,輕描淡寫道:“晉陽王殿下遇襲,據說有漏網的刺客混進鄴城來了,目下大概是全城戒嚴了吧。”

彌生不太感興趣,這些塔頂上的人整天只會鉤心鬥角,鬧來鬧去還都是窩裏反。好好的親兄弟,弄得你死我活的,這就是天家!

“真真不知該說什麽,既然刺殺未遂,還進鄴城來,是那幕後主使失算,還是大理寺卿腦子裏塞了糠?”無夏嘲弄一笑,“看來這回聲勢鬧得夠大了,且看晉陽王殿下是什麽手段。”

彌生嘖嘖一嘆,“那件事果然是常山王做的嗎?”

無夏微一頓,笑道:“諸位嫡出皇子中二王軟弱,九王無爭,只有六王同大王針尖對麥芒,不是他還是誰?”

“還是夫子最好。”她真的是有感而發,在她眼裏夫子是慕容氏最純良的男子了。學問高,為人也算正直。不像大王六王的鋒芒畢露,也不像二王那樣過分可欺,折中得恰到好處。她以前和道生她們玩在一起,常聽她們說最小的心眼子最多。不知道是不是老輩裏傳下來的典故,簡直是在誣蔑他們這些排在末尾的。她知道自己傻愣愣的沒什麽大志向,如今夫子在政途上好像也是這樣,可見這話完全沒有依據。

他們進城很容易,因為車轅上有樂陵王府的牌子。過了銅駝街往北就是孝義裏,那是個商鋪雲集的地方,位置在禦道西,所以又叫西市。

集市上的人很多,路邊賣菜的小販拔著脖子喊得歡實。因為月尾還有一番儀俗要走,今天的買賣便極其好做。出正月前大魚大肉吃上一頓,這個年才算圓滿過完了。接下來換春裳,戴春帽,到二月初一那天,哪怕再冷也沒有人穿夾襖了。一個個廣袖長衫,衣袂飄飄,鄭重其事地營造出春天的氛圍。

彌生在街市上閑逛,走到一家首飾鋪子前拐進去瞧了瞧。自己對那些金玉沒什麽追求,就沖著給皓月皎月買玩意兒去的。挑挑揀揀,選了靈芝竹節紋玉簪和鯉魚步搖,正要付錢,突然瞥見櫃上的錦盒裏裝了把麈尾。羊脂玉的柄,扇面用上等鹿尾編成。彌生一看就撞進她心坎裏來,這可是名士清談必備的雅器啊!麈尾和拂塵不同,執拂塵的除了道人就是奴才。麈尾的地位尤其高,非名流不得用。到了大鄴時期和三足烏一樣,儼然成了身份的象征。若是買來送給夫子作為賄賂,真是再合適也沒有了。

彌生忖著六兄進京沒個準時候,難得遇著合眼緣的,買下來完事。因招了掌櫃來問:“這麈尾市價多少?我買了!”

不想那店主上下打量她,“郎君知道的,麈尾不是隨意買賣的,敢問郎君是哪裏人氏?師從何處?”

花錢買東西還要自報家門,也只有這麈尾配得上了。不過若叫人知道她是女的,恐怕這樁交易還是難成。無夏在旁邊正待接口,她壓了壓他的手,打躬道:“陳留謝綏,大康七年太學出仕,師從太學博士樊道已。”

那店主眼睛一亮,“是陽夏謝氏嗎?”

名頭大的辦事就是方便!九兄比她年長兩歲,現在在靈丘做官。謝家一門兒郎,說起來總歸是光鮮的。隨便點哪個,躋身名士之列,半點也不含糊。

她咧嘴一笑,“正是。”

“這不是九郎的女學生嗎?”

正在她沾沾自喜時,檻外傳來一聲詫異的低呼。彌生登時豎起了兩道眉毛,這是哪個大嘴巴,在她將將要成功的當口扯後腿!她無比憤懣地轉身,來人坐在肩輿上,一身絳紅公服,矜貴桀驁。

竟是晉陽王慕容琮。

彌生有點不高興,大街上亂搭話,和他又不是很熟!可人家好歹是王,是夫子的兄長,年紀也一大把了,總不能太不給面子。於是不情不願作了一揖,“大王長樂無極。”

她站在六扇插屏前,臉上素凈,沒有半點雕飾。實在太年輕,鬢角的發參差不齊,反倒顯出一種質樸的美。慕容琮心情大好,“不必多禮,本王才散朝,沒承想在這裏遇上了你。”

彌生敷衍地笑了笑,“是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