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濃的生活氣息,近處的屋舍,遠處的炊煙,交織出一副古樸壯麗的畫面。沒有垂柳孤鶩,卻有松柏牧笛。及近黃昏的時候,美得遲遲,和海裏有很大差異。

夷波到過即翼澤,也上過岸,但那時總被阿螺牽制著,她想近距離接觸人是不可能的。阿螺這樣告訴她,“你是魚,身上有魚腥味,被人聞見了不好,誤會你是賣魚的。”女孩子都喜歡香香美美的,她為了藏拙遠遠躲開,現在龍君沒有這麽囑咐她,她就覺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沒有顧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龍君在前面走得瀟灑,她在後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說:“我腳痛,要斷掉了。”

他原本還想嫌她麻煩,低頭一看才發現忘了給她變鞋,她就這麽光腳追了兩裏地,連腳趾都磨破了。

龍君頓時又自責又心疼,新生的腳,哪裏經得起這樣錘煉!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點傻?看看別人的裝束,你缺了東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著嘴囁嚅:“我喊你,你不理我。”

龍君以前獨來獨往慣了,到了熱鬧的地方難免顧不上她,誰知她這麽笨,看來真是須臾也離不得的了。他嘆著氣,從廣袖裏掏出一雙繡花鞋來,蹲踞在地給她穿上,擡頭看她,潔白的皮膚在陽光下細嫩得近乎透明,紅紅的唇扭曲著,眼裏裹著淚,因為遇風,從液體轉化成固狀,吧嗒一下就落地了。他嚇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當觀賞魚養在大缸裏?”

她抽泣兩下說不,勉強伸腳試了試,有點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嗎?”他扶她起來,“不能就說話。”

不想給他添麻煩,挺腰說沒問題,他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顯放慢了很多。

夷波是條容易感動的魚,龍君遷就她,簡直給她注入了無盡的正能量。她牽著他的袖子,邊走邊問:“郎主,我臭嗎?”

龍君忙著對路邊上窺視他的年輕女子們釋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應她:“什麽意思?”

夷波擡手聞了聞,“阿螺說我是魚,有味道。”

海裏的東西晾幹,譬如海帶,又潮又澀,那是海產的特色。龍君潦草在她鬢邊嗅嗅,“有股鹹魚的味道……”

她心碎欲死,指著他的腰間說:“我也要這個。”

別看她是條魚,卻長了一雙識貨的眼睛。那兩個香囊是金錯銀的質地,大球之中套小球,子母相扣,體內常平。香盂裏的熏香一旦燃起來,煙霧從鏤空的洞眼裏散發出去,香氣可彌漫全身。

龍君舍不得,敷衍著打哈哈,“這是男用的款式,你不是要做姑娘嗎,戴上這個別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姻緣會受阻的。”他笑了笑,“等一等,過會兒看見熏香鋪子給你買新的,聽話。”

既然他不肯給,那也無話可說,她看著他的香囊咽了口唾沫,繼續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後。陸上是個稀奇的世界,她有過一次登陸經驗,但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像那些騾馬牲口,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噴出一口濁氣,鼻翼居然可以發出那麽大的動靜,真令人驚奇。她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發笑,亦步亦趨緊貼著他,看到蒸饅頭覺得新鮮,看到磨刀打鐵也覺得好奇。

不住要問他問題,這是什麽,那是什麽。他嫌她聒噪,買了個紅薯堵她的嘴,可是魚不能吃燙的東西,咬上去一口齜牙咧嘴,龍君沒辦法,只能替她吹涼,一點一點掰下來喂她。

她很高興,客氣地推辭,“郎君也吃。”

他惆悵地看她,“是郎主,不是郎君。你吃吧,本座欣賞你的吃相就已經七八分飽了。”轉頭觀天邊余暉,喃喃道:“帶你逛上一程,天黑駕雲走,否則十天都到不了丹江口。”

夷波對一切都沒有要求,只是覺得紅薯很甜,對她脾胃。不過新長的腿,容易累,走不了多遠就想休息。打算拉龍君在路邊上歇腳,他不願意,她也不強求,自己席地而坐,看他繼續故作風流,賣弄風情。

“為什麽人人都看你?”

“因為本座是人中之龍呀。”他笑得十分淡定,“你現在還不能體會,不過當你自帶光環傲視群雄時,你漸漸就會習慣的。”

離自己越遙遠的東西,越覺得了不起,龍君的光輝令她如沐春風。她啪啪鼓掌,贊美龍君了不起,他謙虛地壓了壓手,表示應該保持低調。

天邊怒雲染紅了蒼穹,龍君直面而立,霞光中的年輕人風度翩翩,簡直就是個大寫的帥字。夷波托腮仰望他,剛想和他探討一下人生,眼尾忽見一個渾身長毛的東西向她撲來,還沒等她反應,照準她的大腿,狠狠啃了一口。

她嗷地蹦起來抱頭鼠竄,蹦到龍君身上,驚惶大叫:“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