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2頁)

鰻女則對自己的牢獄生涯不以為然,“在啞海犯了點小事,被關起來了。你想不想算姻緣?我知道你們鮫人最喜歡魚水之歡了,我來給你看看,你的姻緣在何方。”

她在地上畫了個奇怪的圖案,然後找出顆鯊魚牙齒開始拋擲,齒尖對準了一個地方,她嘖嘖感嘆:“姻緣天定啊!”

夷波心裏很緊張,“能看見是誰嗎?”

她收起鯊齒笑了笑,“天機不可泄漏。”

夷波知道她的算盤,不見兔子不撒鷹,這麽精明,難怪只修了半個人形。沒辦法,有求於人家,總得拿點什麽來賄賂,“這裏光不好,恐怕鮫綃織出來不太好看。”

鰻女說不要緊,厭惡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這件袍子是我從人身上剝下來的,穿了一百多年了,你看這兒。”她撅了撅身子,尾尖從衣擺的一個洞裏鉆了出來,“都破了!像我們這種低等水族,一沒錢二沒權,日子過得苦啊。”

也是,加上被關,更苦了。夷波很同情她,全心全意忙碌起來,正潛心織綃,猛聽見轟地一聲,兩個鮫囚扭打成一團,撞塌了半面墻。她激靈了下,啞獄撞出了個口子,可以預見接下來眾人四散逃竄的情景了。誰知那些鮫人恍若未聞,鰻女慢吞吞起身到墻角找了把泥刀,左右開弓把碎裂的石塊重新補了回去,仿佛操練過千百遍,手法十分純熟。

夷波目瞪口呆,她忙完回頭,見她傻愣愣看著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技多不壓身嘛。”

她點點頭,繼續織綃,鰻女在一旁托腮看著,一疊聲感慨:“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鮫人,以後會做女鮫吧?要是做男鮫就可惜了。”

夷波有點臉紅,也不答話,朝她剛才畫的怪圖看了眼,暗示她該兌現承諾了。

鰻女坐下,重新拋出了鯊魚牙齒,撫掌道:“作配南方,郎君有財有勢,人品高潔……哎呀,來頭還不小呢!”

夷波心花怒放,一樣一樣往龍君身上套,越想越契合,越想心裏越歡喜。對一個人仰慕,總希望能有好結果,不過自己是鮫人,龍和鮫人雲泥之別,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少女懷春嘛,難免小鹿亂撞,她含羞問:“郎君對我怎麽樣?是不是愛我如命?”

鰻女摸了摸額頭,“這個卦象上可看不出來,反正是天作之合,你姻緣不差。”

夷波抿唇而笑,不知道她說的有幾分真假。陸上人要看手相、問落地八字什麽的,她這裏什麽都不用,大概是信口開河,卻依舊叫人喜歡。夷波心情好了,織綃更賣力,她的速度在鮫人裏面算拔尖的,因此及到傍晚,三丈鮫綃便織成了。

以前把鮫綃賣到海市上,聽說那些人會拿來做衣裳,她只負責織布,後面的女紅就不會了。這鰻女卻是個全才,她會占蔔,會砌墻,還會裁剪。畫好了線讓她幫著把鮫綃割開,自己拔根頭發變成針,抱著鮫綃坐在角落裏就開始縫合。

夷波崴身看著,倒也佩服她。忙了半天有些累,正打算休息,隱約聽見潮城方向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響。她抓著柵欄探看,回頭叫阿嫚,“你聽那是什麽聲音?”

鰻女天塌下來也不管,鋼針在頭皮上篦了篦,“料著有人來犯,別操心了,咱們這裏是牢獄,波及不到的。”

可這位算命大仙這回算錯了,本以為不在潮城可以置身事外的,沒想到不久就見成簇亮光從遠處過來,到了面前一看,全是牛高馬大的雕題鮫人,穿著黑甲,滿臉橫肉絲,背脊上角刺嶙峋,大嘴一張就要吞人似的。

“都別動。”領頭的搖著尾鰭插著腰,雙目炯炯向內查看,“鮫女出來,未成年的也出來,我們將軍要過目,膽敢隱匿瞞報者,即刻拉出去處斬。”

原來潮城鮫女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雕題的需要,他們每三十年一次劫人,很多鮫人到最後都選擇做男鮫,這次的戰利品只有區區十八,已經跌破往年數量了。因此要找即將成年的,帶回南溟豢養,時候到了逼迫他們選擇雌性,比放在潮城散養勝算更高。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兇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啞獄裏雖然都是作過惡的,但比起雕題,簡直小巫見大巫。雕題的背鰭嘩啦一聲張開,憤怒地抖上一抖就足以叫人聞風喪膽,鮫女和未成年的沒有勇氣邁出去,那些男鮫們卻齊刷刷退後了一步,結果出列的有十人,連同鰻女一起。

雕題打開門,尖利的矛往上挑了挑,驅趕他們出籠,夷波嚇得直打顫,還好阿嫚也在,算有個照應。結果剛踏出牢門,阿嫚就被扔了回去,那些雕題唾棄:“什麽東西這麽醜!我們要的是鮫人,你一條鰻魚湊什麽熱鬧,不要臉!”

阿嫚在後面大喊大叫:“看不起鰻魚,膚淺!”

夷波邊走邊回頭,阿嫚遠遠看著她,向她揮了揮手。她忽然驚覺,所謂的作配南方是不是指南溟?難道她命裏注定要嫁給雕題?她嚎啕大哭起來,阿螺現在在哪裏?這個不靠譜的,緊要關頭總是不見蹤影,這下完了,果然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