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夷波很難過,嗚咽了一下說:“他走了。”

阿螺剔了剔牙,“可能有重要的事吧!東邊堆起了雲頭,要下雨了。”

龍君司雨,他不像她們無所事事,離開大概是因為公務。夷波嘆息著靠在岸邊,算算時候,出來好幾天了,長老們一定發現她偷溜了,回去之後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副光景。但是心情不好,遊也遊不動,停在水裏魚肚朝天,好像要死了一樣。

阿螺把她翻過來,背在自己肩上,和聲安慰著:“既然他讓我們先回潮城,那就回去等他。你放心,龍君不會因為和我們意見相左就撇下我們的。你以前一心想見他,可惜還沒成年,就算心裏愛慕他,也不能怎麽樣。還是回去好好籌備籌備,等下次再見他,你就是潮城最美麗的鮫女啦。”

夷波垂頭喪氣,說的也是,自己性別模糊,別想太多比較好。鮫人兩百歲成年,照自己被珠璣撿回來的時間算,最遲再有一個月,她是男是女就該定下了。

想起這個瞬間又有了力氣,她擺著魚尾氣壯山河,“我做最美的鮫女,比玄姬更漂亮。”海族每年三月有一次鬥美,不限種族,角逐南海夫人。玄姬是上古神獸玄龜的第十三代子孫,她獨占南海夫人的寶座已經百余年了,夷波覺得那是因為自己沒成年,等她長成真正的鮫女,一定能夠打敗她——雖然不一定有這個膽量,但是憧憬一下還是可以的。

阿螺從來都是無條件支持她,“玄姬的原形是只龜,這點就落了下乘,將來的南海夫人必定是你。我料她不服氣,那也沒關系,是騾子是馬……”

“拉出來交配一下。”夷波歡快地接口,阿螺愣了半天,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商議定了,陰霾一掃而空。夷波背起阿螺上路,天上下起了雨,萬條雨箭墜進湖裏,耳邊綿密一片聲響。她擺身前進,內河湖泊水位淺,不能潛得太深,偶然擡頭,能看見遠處山巒聚攏起了沉沉雲靄,莫測的,像龍君的為人一樣。

回程比來時要輕松得多,路熟了,用不著向誰打聽。白天疾遊,到傍晚時分停下休息,即翼澤山一重水一重,曲裏拐彎不易行,不過景色倒很好,她們趕到一處竹林婆娑處,正是月上柳梢的時候,藍白色的光從竹梢傾瀉下來,這時候的光是有絲縷的。

剛吃過東西,渾身放松,懶洋洋癱在水面上,忽然看見岸上遊來一列火把,前後足有十幾丈長。阿螺喜歡湊熱鬧,霍地坐了起來,“一定是出事了。”

夷波閉著眼睛不為所動,她吃飽了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覺,什麽都阻止不了她。

“八成一個村子都出動了。”阿螺拽她,“去看看。”

夷波一點都不感興趣,因為懶得掙紮,被她拖行了很遠,直到撞上一截枯樹才醒過來。

兩個人鳧水遠觀,看著岸上的人到了一間屋舍前,火龍團團把屋子圍起來,開口處叉腰站著一個黑衣人,手裏執漁鼓,敲得咚咚直響,催逼裏面的人出來。

阿螺吸了口涼氣,“那是重明鳥啊,摶逐獸狼,使妖災群惡不能為害。”

夷波懵懵看了眼,“有妖怪?”

阿螺嗯了聲,“重明鳥是替人守門戶的,有妖必捉,不知裏面是個什麽東西……”

剛說完,茅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面出來兩個人,男人憔悴蒼白,女子卻明艷照人。河裏旁觀的兩個竊竊私議起來,看樣子那個妖不是好妖啊,肯定吸了男人的精魄。瞧那玉肌粉腮,雖然粗布裙釵,可是貧賤遮不住臉上光彩,那妖把自己作養得太好了。

她們離得稍有距離,不過對話卻聽得清。村人指責女子來路不明,進村之後村裏不停丟失家畜,別的村子五谷豐登,他們村子卻遭了黴運,連年顆粒無收。

“一定是這妖物害的,上神請看,把自己的男人都吸得皮包骨了,她是個狐狸精,快收了她!”

那女子驚慌辯解:“我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人,你們對天不敬才遭懲罰,怎麽能算在我頭上?我虔心侍奉郎子,不會對他不利,你們血口噴人!”

可是一張嘴怎麽說得過百張嘴,女子頂著唾沫星子扯動男人的衣袖,“檀郎,你替我說說情,我自從進你家門,便為這個家日夜操持,不敢有半點懈怠。如今他們容不得我,你要眼看著我死麽?”她的哀求換來男人陌生的注視,她環顧四周,重明鳥雙眼如炬惡狠狠盯著她,她顫抖得更厲害了,瑟瑟哭道,“檀郎……看著咱們夫妻一場的情分……”

可是話音才落就換來男人無情的一刀,他喘息著,火光之下表情猙獰,“是你,你來後我的身體每況愈下,你沒害我是誰害我?我早該聽他們的勸告除掉你,就是看著往日的情分才等到今天。現在我救你不得了,救了你,我自己會死,只有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