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他的嘴角抽了下,“你該好好學學人話了,有志向的鮫人不甘於一輩子生活在水裏,岸上的世界很精彩,你不想去看看嗎?”

她扒著竹筏,懵懂的一雙大眼睛眨啊眨,還是沒怎麽開竅的模樣。陵魚和雕題有腿,潮城鮫人沒有,所以她從來不存這種奢望。她的心願很簡單,安安分分呆在水裏,阿螺想去哪裏,她背著她在海裏暢遊,這樣就很滿足了。

他垂眼看著她,像看一只小貓小狗,充滿憐憫,“哪天本座心情好了,賞你兩條腿吧,讓你上陸地看看。”

有自然比沒有好,她點頭不叠,纖細的臂膀扣住竹筏,陽光灑下來,照得那肌骨皎皎,別樣誘惑。只是她不自知,快樂地撲騰了一下,“你是誰?”

她只會一些簡短的語句,三四個字往外蹦,通常充當聆聽者。他俯下身子,伸手牽她挽到肩頭的袖子,把她的胳膊嚴嚴蓋住了,讓她仔細看他的臉,“好好想想,當真不認識本座了?”

她的視線在他臉上溜了一圈,然後往下……往下……穿過微敞的交領,落在那擁雪的胸膛上。真高興,平平的,果然是個男人。她咕地咽了口唾沫,尾鰭搖得更歡暢了,濺起一串漣漪。筏上的人臉色一變,忙掩胸唾棄了句色魚,“你往哪裏看!怪道說鮫人性淫,果不其然。”

夷波覺得很冤枉,艱難地豎起一根手指,“就一眼。”而且性淫的是雕題鮫人,潮城鮫人一輩子只等一個人,是最忠貞不二的。如果不幸和伴侶分開,哪怕永遠孤單,也絕不同別人將就,說她性淫,真冤枉她了。

他卻強勢,“一眼也不許看!”

她委屈地癟嘴,因為消沉,身體也變重,要沉下去了。想起還沒問清他的名字,重新浮了起來,先指指自己,“我……夷波。”

他微側了頭,“化險為夷的夷,夷為平地的夷?”

雖然他的解釋那麽偏激,夷波也不計較,含笑問:“你呢?”

他哦了聲,“我叫……”

他叫什麽她居然沒有聽清,阿螺的喊聲從岸邊傳來,因為高興變得又尖又利。她回了回頭,眼梢白影一晃,再看竹筏上,人已經不知去向了。

她有些懊惱,噯了一聲,紮個猛子潛到岸邊,阿螺眉飛色舞地說:“找到了,胭脂盒物歸原主,燭銀也送出去了。”

夷波暫時忘了剛才的可怕經歷,能完成阿螺的心願是件可喜的事情。她要阿螺說說經過,阿螺坐在湖石上口沫橫飛,“其實很容易,我上岸後沿著青石路往街口去,一眼就看見糖坊兩個字了。原來糖坊開了家胭脂鋪,裏面賣的全是胭脂和鉛粉。我把盒子給她看,問是不是她的,她說是。我又把燭銀放在她面前,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登褒的人,登褒死了,托我把這袋燭銀交給糖坊。她起先愣了一下,後來就高興哭了,還送了我一盒胭脂作為酬謝呢!你看好人有好報吧,我們做妖精的也要修德行,將來渡劫的時候功過相抵,對前途有助益。”

妖精的腦子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她們簡單直接,自己沒有壞心思,以為別人也一樣。夷波拍手誇贊阿螺聰明,阿螺掏出胭脂先給她抹上,然後自己也厚厚擦了一層。臨水映照,面頰緋紅,好像壁畫上的仕女,兩人相視一笑,有種心心相印的快樂。

太陽要落山了,晚霞漫天,她們探出水面並肩看夕陽,覺得現世安穩,生命裏處處充滿驚喜。

夷波這才想起來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阿螺,蘸了水在石面上描畫:看見一個神仙,自己大意被人抓住,變成了一條泥鰍,神仙助她脫困。

阿螺盯著那條彎彎曲曲的線看了半天,“既然有這法術,為什麽不直接救你?神仙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因為他們可以活很久,閑得無聊了願意找點事做。兩三個人有什麽難對付的,偏要把你變成蚯蚓,這不是捉弄人嗎!”

夷波糾正她,“是泥鰍。”

“差不多啦,這麽漂亮的鮫人,為什麽非要變成那麽腌臜的東西?”氣惱了一陣,阿螺又嘆氣,“反正是我不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幸虧碰上個神仙,有驚無險。要是真被人捉去煉油,那可怎麽得了!你問明神仙的來歷了嗎?多結交這樣的朋友有好處,說不定能打探到龍君的下落。”

夷波怔了下,忽然感覺同什麽失之交臂了。遺憾地搖搖頭,心說要不是你忽然出現,幾乎就要打探清了。她們在即翼澤待不了多久,既然事情辦完了就得回去,能不能再有機會見那位神仙,說不準。不過希望肯定是有的,他答應送她一雙腿,眉心輪生得那麽彪悍的人,應該不會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