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夷波想起了寒川底下的那條龍,本來打算告訴她的,猶豫了下還是作罷了。她翻轉過來撐身問她:“你救的人呢?”

阿螺傷心不已,“死了,人真是太脆弱了。”

夷波嘆了口氣,真可惜,冒了這麽大的風險拽出來,最後還是沒能活下去。

阿螺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你看,我找到這個。”

是個很精美的盒子,掌心大小,玳瑁質地,上面鑲了寶石,也有雕花。夷波不太懂,顛來倒去看,發現盒底有篆字,刻著“糖坊”。她咦了一聲,不知是地名還是人名。

阿螺因為幻化後有腿,陸上的見識比夷波多,她說:“這是女人的胭脂盒,梳妝打扮的時候用的,抹在臉上和嘴上,紅紅的,很好看。通常人是這樣的,男人身上帶著女人的東西,就說明這個男人心有所屬了,他喜歡胭脂盒的主人。也或者這是他從別國帶回來的禮物,準備送給一個叫糖坊的女人,可惜遇到了意外,再也沒有機會親手交給她了。”

夷波聽後很難過,側過身子縮成一團。阿螺撥開她層疊的尾鰭突發奇想,“我們上陸地去找那個女子好不好?把東西給她送去,讓她知道她的情郎死了,以後不用等他了。”

妖怪的思想很單純,絕不以為隱瞞死訊對活著的人有好處。夷波經她一慫恿覺得可行,連說帶比劃,“明晚有海市……換燭銀,一起送去。”

鮫人織鮫綃,並不為給自己穿。海上每三個月有一次海市,像陸地上一樣,可以以貨易貨。到時候方外諸國都參與,甚至還有陸上商人劃船來采買。鮫珠和鮫綃緊俏得很,夷波平時愛拿來換一些古怪的小物件,這次決定換很多燭銀,給那個女子送去。陸上的人都喜歡錢,有了錢她就會高興,忘記情人死去的痛苦了。

一鮫一螺商量妥當,歡喜不已。夷波想起那只老龜,問它的下落,阿螺撇了撇嘴,“算它命大,逃過一劫,不過造了這麽大的業,下次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一船的人都為它而死,它倒跑得無影無蹤了。”

夷波很氣憤,“噫,這海鮮……下次電死它!”

她惱火起來就這麽罵,一回遭沙蟹戲弄,廢了很大的力氣搬開礁石抓住它,沙蟹求饒,說“大家都是海鮮,別那麽見外嘛”,夷波就知道海鮮不是什麽好話。誰和一只蟹為伍?好歹她半截是人,女媧娘娘也半截是人,要論遠近,她和女媧娘娘沾邊才對,比這個甲殼動物高档多了。

一對朋友罵罵咧咧,咒那老龜最好半路丟了內丹,免得下回渡劫又有人遭殃。驚心動魄的一天不敢回顧,將到天亮才睡著,潮城是這片海域最早迎接日出的地方,太陽逐漸升高,光線照到草垛子的時候正好是晌午。阿螺醒來發現身邊沒人,出門一看,珊瑚叢中三三兩兩有鮫人潛織,夷波也在其中。她坐在一處珊瑚頂端,日光在她的指尖盤旋,因為離水面近,身上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鱗上幽光流轉。阿螺喜歡這幅畫面,織成的鮫綃在水中載浮載沉,輕得像一團霧氣一樣。她的夷波是最美麗的,烏發如雲,眼裏盛滿金芒。自從她立誓選擇做鮫女起,阿螺覺得她天生應該是女的。如果龍君要在南溟以北選伴侶,整個海界沒有哪個水族比她更適合了。

織得差不多了,夷波帶著鮫綃回來,平平整整疊好,進屋找了個陶罐,氣壯山河地說:“對月流淚,遇風成珠。”

阿螺明白了,她是打算哭一哭,哭出鮫珠來好換燭銀。鮫人渾身是寶,連迎風流淚都那麽美好。她們商議妥了給胭脂盒的主人送錢,自然越多越好。

趁著天還沒黑,相攜浮出水面,到昨天發生船難的地方去看了眼。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海上一幹二凈,半點痕跡也沒留下。夷波問阿螺,“人呢?”

阿螺帶她轉進了島礁,邊遊邊說:“離岸太遠了,先把他寄放在水邊,我用海帶拴著他呢,不會丟了的。今晚海市結束咱們就帶他回去,放在岸邊自然有人替他收屍。”遠遠看見一片衣角在水灣漂浮,阿螺帶她轉過去,指了指道,“喏,就在那裏。”取出陶罐擺在她下頜接著,“哭吧!”

夷波定睛一看,尖嘯一聲躍起來,紮進海裏逃之夭夭了。

一切來得太快,阿螺大惑不解,“怎麽了?”回頭乍看也大吃一驚,那屍首泡得太久大了一圈,海裏那些永遠喂不飽的魚蝦已經動手了,咬下了他的半邊臉,白骨慘然。

阿螺胃裏一陣翻湧,難怪嚇跑了夷波。這模樣帶回去恐怕也叫人認不出了,索性引一堆火,把人火化了。

回來看夷波,她臉色不好,躲在草垛裏不肯出來。阿螺說:“我已經處理掉了,你別害怕。”

有句話叫物傷其類,雖然鮫人不是完整的人,但看到這幅場景也難免驚懼。阿螺安撫了半天,她才探出身,瘟頭瘟腦說:“嚇得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