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來風雨人傷別(第2/2頁)

話音落下,突然傳來一聲突兀至極的琵琶驚弦聲,一直隱隱約約傳來的歌女歌聲同時沒了聲息,嚴衡和嚴峰的面色同時一變,嚴衡起身拎起了江舍,對著南玉說道:“明月樓找來了,接下來的事,嚴峰會和你商量,你們二人一起走。表弟,你跟我走。”說完便和江舍一同離開,嚴峰摟住南玉,向相反方向略去。

四人迅速散去。

明月樓的人找到這間庭院時,最先看見的是一位姑娘。這個姑娘骨肉勻停,眉目如畫,裸露在外的肌膚披了一層月光,她抱著琵琶輕輕一笑,便令人聯想起活色生香這個詞。

世間哪位男人舍得殺這樣一位美人?

於是他們便停頓了一瞬。

一瞬之後,再無聲息。

只有赤裸的玉足從鮮血上走過,走得極優雅,也極嬌媚,便如觀音踏水而行,步步生蓮,搖曳生姿。這一幕映在兩雙臨死前睜大的眼睛裏,成為了他們最後看到的景象,永遠地停留在了他們眼中。一只金色的燕子紋在這女人的肩後,在月光下被照耀得纖毫畢現。

嚴峰抱著南玉拐入暗巷,他走得很穩,也很快,南玉靠在他的胸膛上,聽他低聲囑咐自己一會記得緊跟在他的身邊。南玉答應了後,嚴峰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啰嗦。他之前為阻止南玉陪他一同涉險,先是囑咐江舍拖住南玉,再是阻止嚴衡出言勸說,如今南玉執意要參與進來,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他反而一句話也不勸南玉,笑容裏也都是安撫意味。南玉看見這個笑容,卻只覺得更難受。

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江舍好友是青樓楚館的常客,而金陵最出名的銷金窟,是嚴峰南玉初見的畫舫,也是九娘所在的地方。

這江湖上盯住明月樓的,豈止八方衙一支勢力?只是八方衙最顯眼罷了。

嚴峰難道沒有懷疑過我接近他的目的?難道沒有對我起過疑心?

不,他一定懷疑過,考慮過,他只是不在乎罷了。

嚴峰想對誰好,從來不會瞻前顧後,也無需瞻前顧後。這個男人天性裏就寫著幫扶弱小,七年前是這樣,七年後仍是這樣,他不當大俠,誰當大俠?

嚴峰帶著南玉去了河邊,一艘小船等在這裏,漕幫的人一人在岸邊望風,一人坐在船頭。望風那人看見了嚴峰,立馬迎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了句:“嚴三爺?”

南玉記憶極好,這人一出聲,他便認出是之前嚴峰帶他去拜見漕幫時見過的張三張磊落。

嚴峰應下:“是我。”

“這位小兄弟是?”

“我之前帶你見過的,南玉。”

“算了,事情緊急,二位先上船吧,我哥撐船,二位放心。”

南玉已被嚴峰放到地上站好,此時感覺嚴峰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便知道接下來便是入甕的情節了。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嚴峰,示意不用為自己擔心。三人上了船,嚴峰就松開了手,張磊落在嚴峰對面坐下,開始向嚴峰交流現在的情報。

“明月樓至少出動了五十位守樓人,三百名普通手下,這些人散入金陵城如泥鰍入海,即使是我漕幫也沒法掌握他們全部行蹤,只能給出個大概數目。這個數,只有少,沒有多。我們已經派人探過,城內的出水口都被布了網,城墻附近也有人守著,幫主的意思是你先在我幫幫眾家中躲藏一段時日,待明月樓守備松懈了再出城。”

嚴峰抱著刀道:“有勞張兄弟,替我謝謝潘幫主。”

張磊落看向南玉,問道:“不知這位小兄弟……?”

嚴峰道:“南弟只是無辜被卷進來,我們說幾句話,他便該走了。”

張磊落多看了幾眼嚴峰神色,不知想了些什麽,尷尬地點了點頭,走出了船篷,去他哥身邊坐下。

嚴峰道:“此次是我連累你,對不起,南弟。一會到了繁華地方,你便下船離去吧,無需陪我身陷險境。”手指卻在南玉掌心寫了個蠱字。

南玉道:“不,我不要離開你。”他聲音淒淒切切,表情卻冷靜淡漠,伸手去拽嚴峰衣襟,一只只有拇指粗細的細鱗黑蛇纏在他的左臂上,從衣袖下探出個尖尖的三角頭來。他一邊跟嚴峰說些癡男怨男的胡話,一邊幹凈利落地扒下嚴峰衣襟,逼迫嚴峰露出一片赤裸胸膛。他傾身上前擋住,在嚴峰心臟處用匕首極快劃了一道,又將蟲香抹在傷口上。那只小蛇猛地探出身咬住心口,嚴峰感覺心口一痛,仿佛有什麽東西鉆了進去,而後蛇頭軟軟地垂了下去。南玉拽住蛇頭,把仍然纏在自己手臂上的半截蛇身扯下來,丟到了江水裏,發出一聲輕響。

張磊落聽見了響動,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只看見兩個衣衫不整重疊在一起的人影,臊地他趕忙又把頭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