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弁而釵

月漣漪一愣,他再看嚴峰和南玉二人,看見嚴峰張嘴欲言,也被瞪了一眼後就乖乖閉上了嘴,心中便信了,苦笑了一下,對南玉賠禮道:“是我唐突了。還望這位女俠勿怪。”

嚴峰坐在一旁,聽見月漣漪果真信了,頗有幾分無奈好笑,不知道這小祖宗又起了什麽壞心思,要如此蒙騙月漣漪。然而一想當初他與南玉初見場景,也只當他只是少年心性,起了玩心罷了。他要是此時拆穿南玉,只怕二人都不好收場,只能待以後再尋機會背著南弟暗地裏向月漣漪解釋賠罪了。憑借這少年的易容手段,想要把在座姑娘們全部比成庸脂俗粉也非難事,況且在嚴峰看來,縱是南弟不飾脂粉,在座的姑娘,也是無一比得過他的。只是這話在心裏想想便罷,以他性子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月漣漪雖然是個對待姑娘溫柔多情的性子,卻認為男人有男人的責任,女人有女人的事情,二者生來就分工明確,互不幹涉最好。此時他心中認為嚴峰貪圖享樂,竟然讓女人扮作男子跟在身邊,且那女子又是個善妒的,心中便嘆了一聲英雄難過美人關,頗有些為嚴峰可惜。他拍了拍手,廳堂內絲竹又起,對嚴峰笑道:“無論如何,嚴三爺今天既然應邀前來,我定是要請你看一看紅雀的舞的。我雖富有珍寶無數,婉娘的琴和紅雀的舞卻是我所有寶物中最為珍貴的兩樣。”

他話落,剛剛與他合奏的女子便抱琴行出,領嚴峰二人進來的紅雀也另換了一身舞裙,這舞裙為白紗所制,材料輕薄至極,最少有十數層裙擺,行走間隨腳步如雲似霧般輕輕飄動,裙角墜了只有小指大小的銀色鈴鐺。後紅雀和那婉娘一起,站到了廳堂中央。琴聲先行,弦動間有鳳凰鳴玉碎,芙蓉泣廣寒之聲,人聞之飄飄然如墜雲霧,不知所往,見鳳閣雲樓,玉樹瓊枝,有一女起舞於雲霧之上,纖足幾不沾地,身姿如神若仙,靈動若飄雪,端潔如落蘭。

曲終舞畢,如夢醒雲散,月漣漪一笑,神色頗為自豪,顯然這一對美人頗為讓他驕傲,對嚴峰問了一句:“如何?”

嚴峰也是經慣了應酬場面的,此時自然舉杯誇獎了幾句。

月漣漪聽他誇獎後興致更高道:“不是我無故誇耀,這世上或許有操琴大家可勝過婉娘,卻要比她不知年長幾歲了,至於紅雀,我卻敢說,世間再無一人勝得過她舞姿。我原本是想……罷了,既然她與嚴三爺無緣,我也自然不能強求。”

南玉原本坐在旁邊把玩一只乘酒的玉杯,這只玉杯也十分精巧,雕刻的是嫦娥奔月十景圖之一,倒入熱酒後杯壁內會升起雲霧。這少年但凡有什麽事糾結時,手上就會下意識擺弄東西。他原本是先前那一股熱血冷下來了,有些後悔之前沖動之下說了謊,若是易了容尚可留有幾分從容余地,然而他現在既沒有在臉上塗抹脂粉,也沒有在胸前塞兩團棉花,感覺如赤身偏誇耀身披華服,很是不安。若是嚴峰拆穿了他,他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場,一時心中惴惴,遂豎起了耳朵去聽嚴峰二人談話,生怕有哪裏不對,在月漣漪面前露了破綻。

哦,然後就聽到了嚴峰誇別的姑娘漂亮。

這下算是炸了,像狗被搶了肉骨頭,貓被拔了尾巴毛,本就是個孔雀般的驕縱性子,見不得別人比他好看,更何況是在嚴峰面前。

是在……他喜歡的人面前。

嚴峰若是不言,不看,不動,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坐在那裏,他自然不會心生妄念,然而嚴峰既非可以被他折下藏在懷中的花,又非可以被他飲下融入骨血的酒,他與他人言,與他人看,與他人舉杯對飲,談天說地,卻無一不讓他心生妄念。他還能如何做?他除了把這人的目光牢牢拴在自己身上,再想不出其他方法澆滅這一心妒火。

他悄然起身,嚴峰看過來時搖了搖頭,低聲說剛剛酒喝得有些多了,有些不方便,讓他勿須在意自己。自有為他侍女斟酒的侍女引了他離開,他跟著侍女行出了大廳,待到確認絲竹的聲音漸遠了,行至寂靜地方,方停了腳步,低聲問道:“好姐姐,可否行個方便,借我一處換衣的地方?”這聲音仍是姑娘家的聲音,只是壓低了音調,嗓音微微沙啞,像是有人拿著羽毛輕輕鉆進你的耳朵撓了一下。

帶路的侍女回過頭來,看見這女扮男裝的少女在昏黃的燈光下沖著她微笑,她在這艘船上是見慣了美人的,然而還是被這一笑笑紅了臉頰。這個笑容也太過好看了,她偷偷想到,是那種難以明說的好看,她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清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仿佛接受到了什麽曖昧的鼓勵,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她匆匆低下頭行了一禮,卻連自己為什麽要行禮也想不清楚了,小聲說道:“當然可以,請姑娘跟我來吧。”說罷慌亂轉身,換了方向向前行去,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她聽不見背後姑娘的腳步聲,走了幾步卻又忍不住回過頭來,差一點撞上了姑娘胸膛。姑娘後退了一步,扶了她一下,低聲問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