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幾多風雨(第2/3頁)

“哦,那就是嚴三爺了。”

嚴峰覺得耳後有些熱,他闖蕩江湖這幾年,不是沒有搏出一些聲名來得,平日被他人叫著不覺得如何,可如今被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一叫,立馬就生出幾分難為情。

“那麽嚴三爺,你是不是喜歡我?”

嚴峰擡頭看他,他還是在笑,眸光悠悠一轉,眼角流淌過的淡青色便容易讓人想起隱在葉下的薄且透明的蟬翼,美得驚心動魄。嚴峰答:“是,我心悅你。”他直視那雙眼睛,答得非常鄭重,也非常珍惜,是,他嚴峰就是對這位姑娘一見鐘情了,想要跟她在一起,結契成婚,可以在昏昏欲睡的午後一同困覺,一同侍奉高堂,為她描眉簪花,直到兩個人都白發蒼蒼了,最終一同埋入泥土裏去,若是千百年後有人掘開他們的墳墓,還會看見,兩只化為白骨的手牽在一起,這有什麽不可以承認的呢?一見鐘情,本來就是這紅塵中最浪漫最值得自豪的一件事情。

芍藥避開了他目光,把話題轉了回來,問:“我要什麽補償都可以?”

“只要嚴某力所能及。”

“那我要離開這裏,跟在你身邊。你辦的到嗎?”他曲起食指敲了敲幾面,抿了抿唇角,聲音低下來,“不……或許我該問你,嚴三爺,你願意嗎?”

“樂意之至。”嚴峰嘴巴答得快極了,腦子裏卻等舌頭說完了話,話音落了地,才反應過趟兒來,紅了臉,心中湧出一腔真情要訴,嘴卻笨拙地訥訥不能言,只情不自禁地笑出了一口白牙,也虧他長得俊逸,五官壓得住,這樣見牙不見眼得笑起來竟也沒有透出傻氣,只覺俊美灼灼如烈陽。

“嚴三爺,你們這些江湖上的大俠一向最是重然信諾,答應了的事,萬萬沒有反悔的道理,可對?”

“我高興能多跟姑娘相處還來不及,怎麽會反悔?”

芍藥聞言卻沒有開心模樣,反蹙起一雙柳葉眉,咬了咬下唇,顯出幾分煩心。他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說出真相,然而想到昨天九娘勸他的話,還是狠了狠心,開口道:“嚴三爺,你既已經答應我,我自然也該拿出相應誠意,向你坦白我的身份。”他清了清嗓子,再開口就是少年聲線,“我非女兒家,實是男兒身。”

嚴三爺這次是真傻了。

“我本名南玉,字如瓔,行十一。”芍藥一邊說,一邊從廣袖裏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在案幾上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排,依次往臉上塗抹,最後起身去了銅盆旁邊,低了身掬水洗手凈面,重新坐回嚴峰面前時,一張臉確實是少年模樣,清秀但不女氣。他仍是很好看的,只是這好看褪去了明艷與嫵媚,像是林間的霧,山巔的雪,松下的溪,石中的玉,是一種幹凈純澈到了極致的好看。他抽下了鬢間發簪,一頭青絲如瀑落下,被主人隨意撥了撥搭在身後。然後他擡眼重新看向嚴峰,只有這雙眼睛是沒有變的,看向他的時候仍是溫溫軟軟,像是含了兩汪泉水,且如今沒了眼妝,反倒襯得這兩顆墨玉越發幹凈,輕而易舉地就能看軟了嚴峰的心腸。

嚴峰想,我本來應該生氣的,可他對著姑娘……哦,不,現在不是姑娘了,對著南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終於發現自己根本生不起氣來,只是有些傷心,還有些迷惑。原來我一見鐘情的姑娘不是姑娘……那我要怎麽辦呢?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好好問問南玉的來歷,目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什麽會要求跟在自己身邊,可他一句話也不想問,一個字也不想說。他現在只想離開這裏,去挖一壇好酒,隨意找一個寂靜的,不會有人打擾的地方,屋頂上也好,閣樓欄杆上也罷,痛痛快快地喝一場酒,也許等他醉了,也就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南玉有些忐忑,他起身繞過案幾,走到嚴峰身邊跪坐下來,伸出手去握住了嚴峰的手,嚴峰沒有避開他,可也沒有回握。他僵著身子坐在原位一動不動,只瞥了一眼那覆在自己手上的白`皙手背,心中苦笑,他之前怎麽就沒有看出來,這只手雖是纖細,卻骨節分明,漂亮卻並不女氣。南玉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綠色高領紗裙,坐下時裙擺自然在身後散開,一部分是因為他心裏有鬼,即使言明了自己男子身份,也羞於在嚴峰面前直接更衣,另外一部分則說來可憐,實在是他在這裏也並沒有男子衣服可以替換。

他握著嚴峰的手,開始時握得很輕,像是一片輕飄飄的雲落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試探,見嚴峰沒有把手抽走的意思,就小舒了一口氣,切實握住了嚴峰的手。嚴峰看見南玉低著頭,卻偷偷從那低垂的眼睫地下瞅他的反應,跟他眼神撞了個正著,便立馬驚慌地收了回去,又長又翹的眼睫一時顫得厲害,像是被蝶驚擾了的花枝,嚴峰還什麽都沒說沒做,南玉整個人就可憐兮兮地,卻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像是一只做錯了事後巴巴湊過來討饒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