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幾多風雨

另一邊青樓裏,芍藥還跪坐在那條案幾後面,慢條斯理地給坐在她對面的女人倒了溫好的酒,臉上一點怒色也看不見。女人接過酒杯便仰頭飲盡,而後便一直把酒杯夾在指尖把玩。她坐得隨意,側面對著芍藥,長腿一曲一伸,手臂搭在膝上,裸露的細腰弧度曼妙至極,肚臍上嵌了一個圓環,墜著一顆細長菱形紫色水晶吊墜,晃得人眼暈。她嘴角掛著笑,開口詢問芍藥時語氣卻嚴肅得很:“你對嚴三爺用了蠱?”

芍藥低著頭不說話。

“小十一啊,你應該知道,用蠱是得不到一個人的真心的。”

“我不想要他的真心。”芍藥答道,聲音嬌軟,“我就只想要他這個人。”

女人聽到她的聲音,皺了眉,抱怨到:“我早就該跟七哥說別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沒事好好地學什麽女人說話。”她把手中酒杯放到了案幾上,繼續說到,“十一,人都是會變的。你現在這樣想,以後卻不一定還能這樣想。人的妄念的胃口只有越喂越大,更何況你不要他的真心,怎麽能說是得到了這個人?下蠱換來的情意終究是假的,你怎麽敢肯定世上無人解得開你的情蠱!”她說著說著就上了火氣,傾過身去,伸出手指恨鐵不成鋼地猛戳芍藥額頭。

芍藥往後躲了一下,沒有躲開,只好擡手捂住額頭,小聲說道:“九娘,我沒有下情蠱。”這次再開口,卻是幹幹凈凈的少年聲線,他補充道,“我下的是一夢歡。”

“一夢歡?一夢歡!”九娘聽見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慢慢收回手,慢慢坐回了原位,慢慢拿起了已經空了的酒杯,喝了一口壓壓驚後,才幹巴巴地哦了一聲。一時哭笑不得,她還真不知道是該誇十一長大了還是啐他不正經好了。

或許她該慶幸還好只是一夢歡,不是一笑散?

一夢歡是讓人做春`夢的方子,一笑散則通常是春樓裏用來對付那些初次接客的姑娘的,會讓人渾身無力,情思勃發。

她跟十一面面相覷,十一此時才敢擡頭看她,一雙眼裏眼瞳很黑很圓,占了眼裏三分之二的面積,又生得幹凈,像是含了兩汪清泉,這樣認真地看人的時候尤其無辜,好像他什麽都不知道。九娘回想了一遍從小自己跟七哥對待十一的教育……哦,阿木爾天女在上,他可能該死地,真地什麽都不知道!

嚴峰第二天是頂著一對黑眼圈早早起床的,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外面天還是黑的,離武館的早課開始還有整整一個時辰。他翻身下床,輕功都用上了,落地時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輕巧得像一只貓。然後這位嚴家的三公子,江湖上的嚴三爺,偷偷摸摸地換了褲子,把臟褲子拿去自己洗了,晾好,然後又偷偷摸摸地溜回自己房間,躺在了自己床上。他睜著眼看著房梁,心中想著的卻全是昨日裏見到的姑娘。

一時心緒如春草,熱熱鬧鬧地從濕潤柔軟的土地裏鉆出來,冒出嫩綠柔軟的草尖尖,春風一吹,就搖搖晃晃地撓得他心癢。

他想她,想見她,想得滿心都是溫柔與歡喜。

嚴峰第二次見到芍藥是在傍晚的時辰,還是那間屋子,只是這次沒再掛著紗簾,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坐在案幾後,烹了好酒,擡頭看見他來了,便抿唇沖他嬌嬌地一笑,笑得嚴峰頭重腳輕,暈暈乎乎地,連自己是不是也回了一笑也不知道了。他在案幾對面盤腿坐下,把自己的刀解下來放在了膝上,這樣被案幾一擋,免得對面的姑娘看見了害怕。他此行是特意前來謝罪的,只是還沒說話先犯慫,低頭灌了幾杯黃湯下肚,才有了在喜歡的姑娘面前開口的膽色,清了清嗓子,直視對方問道:“昨日嚴某多有冒犯,今日特來賠罪,不知姑娘可有什麽想要的補償?只要姑娘願意說出來,嚴某都會盡力去辦。”

芍藥在打量他,或許是在評估這個承諾的可靠性,嚴峰卻不敢眼睛亂掃地多看兩眼自己想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的姑娘,只緊張地握住手中酒杯,目光放在姑娘同樣握著酒杯的手上,那是一雙十分漂亮的手,十指纖長,不染丹蔻,指尖白得像蔥,手背肌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像是白玉裏沁了幾絲綠髓。嚴峰便又想,芍藥姑娘的手也是很好看的,總之,少年郎看心上人,只有越看越漂亮的道理就對了。

芍藥笑了一聲,他今日穿的裙子與昨日不同,自然妝容也不一樣,不再像一朵艷得張揚的紫芍藥,倒像是一支娉婷的荷來,他笑意盈盈地問嚴峰:“你姓嚴?江南刀嚴家?”聲音是又嬌又軟的,惟妙惟肖的姑娘家的聲音,他看嚴峰點了頭,繼續問道,“那不知是嚴家的哪位公子?”

“我在家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