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陸夫人上午得知溫蕙竟然老老實實地綁了一天一夜沒拆,也是驚呆了。

“怎麽會這麽傻?”她惱火道,“就不知道自己偷偷松一松嗎?”

又問喬媽媽:“你看清楚了?當真是未曾拆過?”

喬媽媽道:“我親自綁的,怎麽會看錯。你知道我打結的手法,與旁人是不同的。”

陸夫人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恨道:“我怎麽娶了這麽一個傻媳婦呢!”竟不知道變通。

喬媽媽嘆氣:“我下午再過去看看。”

下午喬媽媽又過去看了一回,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加不好。竟不肯給陸夫人一個好臉了。

因陸夫人是一個心性十分堅定之人,她決定了要做的事就會貫徹到底,輕易不會改變。溫蕙這個浮躁、不沉穩的毛病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扳過來的,這一點是沒得商量的。

陸夫人堅持道:“撐到明天,明天一早你便過去給她拆了。”

只陸夫人雖狠著心這麽說了,自己卻一直心浮氣躁,下午想畫一幅蘭草,怎麽畫都畫不好,每一筆都匠氣。

傍晚時分,陸睿過來請安,竟然依舊只字不提。

陸夫人更加生氣,自己的妻子在受罰受苦,怎地這個人竟像毫不在意似的?

她忍不住道:“蕙娘怎麽樣了?”

陸睿十分嚴肅地回答說:“還好,在房裏反思呢,她這回可知道錯了。”

他十分惡趣味地加上了一句:“母親罰她,罰得十分地好,實在該讓她受一個深深的教訓。”

陸夫人一口氣噎住,不上不下,只能淡淡地“哼”了一聲。

陸睿臉上一本正經,好好地給母親問完了安,施施然地離開了。

陸夫人氣道:“我怎生了這樣一個兒子?”

陸夫人這一晚又沒睡好,翌日早晨一醒來,便想讓喬媽媽往溫蕙那裏去。誰知喬媽媽還沒動身,溫蕙竟然來了,陸夫人和喬媽媽面面相覷。待溫蕙進來,先往她腳上看去。

溫蕙行了禮,先認罪:“請母親恕罪,好叫母親知道,媽媽與我綁的腳,我私自拆了。”

這樣忤逆的行為,竟令陸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她心裏欣慰,卻板起臉來,道:“與你綁腳,為何卻拆了?”

溫蕙從小淘氣,對大人的虛張聲勢十分敏銳,隱隱察覺出來婆婆並沒有特別生氣。她底氣便更足了一些,清清嗓子,道:“因我原不知道,原來所謂綁腳,其實就是前朝曾盛行的纏足。”

“母親。”溫蕙擡起頭來,清聲朗氣,“泰熙二年,太祖皇帝便頒下諭令,禁本朝女子纏足。我知如今江南纏足之風蔚為盛行,但不能因為旁人都跳泥坑,我們便也要跟著往泥坑裏跳 。”

“這個事,從小裏說,實是對女子十分不善。恕媳婦愚鈍,實在看不出來它到底有什麽好處。媳婦的確行事毛躁,舉手投足沒有母親優雅有度,但這是因為媳婦自小生在軍堡,沒有受到過像樣的教導的緣故。卻並不是因為媳婦沒有纏足的緣故。媳婦便是現在綁上腳,大概也只能東倒西歪,不可能突然就能像母親那樣舒緩自在的。”

“往大裏說,此事,有違太祖聖訓。太祖雖殯天已經有兩百多年,但我們這樣的臣子之家,怎麽能因為時間久遠,就枉顧了太祖聖訓呢。而且此道諭令二百年間從未有過修正、取消或者撤回,它便是到現在也是有效的。不說母親令我綁腳,便是母親自己綁腳,都是不對的。這個……往大裏說,已經是不忠了是不是?”

最後一句不是十分有底氣。因為溫蕙自己也覺得帽子扣得有點大。

只是討價還價這種事,必得先漫天要價,對方才好就地還錢的。

哦豁!

陸夫人眼睛亮起來。

她挑起眉,冷聲道:“扣得好大一頂帽子。你公爹每日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為國盡忠。只因為我在家管教你,竟成了不忠了?”

陸夫人積威頗重,溫蕙頭皮有點麻。她過去在家裏也常跟溫夫人扯皮,但扯這麽大,還是頭一回。且陸夫人也不是溫夫人,不是她親娘。

但話都已經說到這裏了,不能半途而廢的。

她硬頂著頭皮發麻的感覺,道:“這實在不是媳婦說的,是聖祖諭令規定的。若媳婦綁腳,父親原就該是被罰俸的。我家門上也會被貼上‘不孝之家’的字樣。兒女不聽父母的,是不孝。臣子不聽君王的,自然就是不忠了。媳婦不敢陷父親於不忠,故而私拆拆了綁帶,到母親這裏請罪。”

她一口氣說到這裏,邏輯通暢了,便又有了勇氣,擡起頭道:“母親,媳婦並不是逃避責罰。而是母親初初所選的責罰辦法有欠妥當,所以兒媳想請母親換個其他方式來罰媳婦。母親盡管罰吧,媳婦做錯了事,這兩天在房裏已經深深反思過,十分知道錯了。只要不叫媳婦綁腳,母親再罰什麽,媳婦都老實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