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2頁)

有的土包年成已久,被雨水沖刷得只剩下一小團,石碑也歪歪斜斜,上面的字模糊不清。甚至有次覺得腳下不對,才發現踏著的是只剩半邊的小墳堆。

不過其中也有些墳頭很新,兩邊插著白幡,豎著花花綠綠的紙紮人,石碑前擺著的祭品還沒有全壞。

沈季澤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在心裏反復告訴自己:這是夢,別怕,這是夢,再像真的都是夢。

只是風吹來時,被汗水浸透的後背陣陣發涼。

爸……媽……小叔……你們誰來叫醒我啊……沈季澤有些想哭,還是忍住了。

是男人就不哭。

前方就快到了墳場的盡頭,他腳步更快,只是就在路過一座新墳,用手撥開擋在面前的白幡時,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看見旁邊豎著的紙紮人很是眼熟。真人大小,穿著紅長衫和黑馬褂,大白臉,紅臉蛋,嘴角咧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就和開始遇到的那隊伍裏的人一樣。

沈季澤死死盯著那幾只紙紮人,呼吸開始急促。等到平復些後,嗖地就對著前方沖了出去。

他不再去留意腳下的路,除了大墳堆會繞一下,小墳頭就直接踩過。一路踢翻那些裝盛祭品的盤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有些慘白的類似骨頭的物體四處散落,他不去細看,只跳過往前沖,跳不過的就直接踩上去,發出哢嚓哢嚓的斷裂聲。

等到好不容易沖出墳堆,他又一個急刹頓住了腳。

月色下,墳場旁,開始遇到的那支詭異隊伍就停在他前方,所有人都看著他沒動,靜靜地站著。

誰也不知道他們來了多長時間,又在這兒站了多久。

那名中年女人站在掛了紅花的黑木轎旁,手捧一套疊好的紅長衫和黑馬褂,似乎就一直在等著他。

沈季澤終於哭了,顧不上男人不哭,也顧不上擦淚,咬著牙哭得渾身發顫。

他想張口喊,隨便喊什麽,不管是爸媽小叔,還是財爺盧茸,可就像被魘住了似的,聲音堵在喉嚨裏一句也發不出。

死一般的寂靜中,中年女人走上前,沉默地抖開手上的衣物,給沈季澤先穿紅長衫再套黑馬褂。

她的動作僵硬死板,但力氣非常大,沈季澤還想跑,被她一把拽住胳膊,拿眼睛死死瞪著。

沈季澤發現身體不再屬於自己,不受控制地擡胳膊轉身,配合那女人穿衣服的動作。

他張著嘴無聲地流淚。

不能嚎哭出聲的哭讓人肝膽俱裂,分外痛苦。

穿好衣物後,中年女人面無表情地退回去,從一名呆滯站著的人手裏接過木盒子,又遞給了沈季澤,示意他回到隊伍中去。

隊伍在月光下繼續往前,安靜無聲,只有遠處傳來幾聲尖銳粗噶的老鴰叫。

沈季澤心如死灰地走在其中,手捧一只木盒子。

身旁那個小女孩又對著他嘻嘻了一聲。

他手一哆嗦,覺得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嘻嘻。

沈季澤不知道這是要走到哪兒去,要幹什麽,這個夢已經脫離他的所知範疇,真實得不像是個夢。

不對不對,這就是夢。

他拒絕承認。

又走了一段後,前方出現了燈光,映出影影綽綽的房屋輪廓。

這是村子嗎?有人嗎?

沈季澤渾身一震,心裏升起了希望。

不管那裏有沒有人,村子和燈光都代表了人氣,將他的恐懼都驅逐了不少。

領頭的一名長衫男人停下腳步,用沙啞刻板的聲音喊道:“奏樂——”

一聲嗩呐響起,淒厲地劃破靜夜,銅鑼緊跟著敲響,一聲緊似一聲地傳向遠方。

沒有誰命令,正在前行的隊伍停了下來,沈季澤也跟著站著沒動。

不一會兒,山路前方出現一隊人影,朝著這方向行來,停在他們這群人面前。

領頭的人騎著匹高頭大馬,穿著紅長衫,胸口戴著朵大紅花,一看這身行頭,就是正準備拜堂成親的新郎官。

沈季澤的內心並沒有因為這群人的到來而好轉,反而更加驚懼了。

且不說新郎官的裝束和打扮不是現代人,他那張臉也和這裏所有人一樣,大白臉上塗著紅臉蛋,嘴角往兩邊誇張地咧著。

嗩呐和銅鑼聲更加響亮,震得沈季澤額頭突突地跳。

新郎官一隊人和他們隊伍匯合後,剛放下的黑木轎又被擡起,齊齊往村子方向行去。

沈季澤捧著那個木盒子,動作僵硬地跟在隊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