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隊伍很快便進了村子,一路吹吹打打地往前走,最前方還有人撒著彩色紙屑。

紙屑紛紛灑灑飄揚,有一小張貼在沈季澤嘴邊,他沒法伸手摘掉,連努動嘴角讓紙屑自己掉落都做不到。

沿途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卻沒人出來,也沒誰透過窗戶往外看,沈季澤都不知道那些屋子裏到底有沒有人。

隊伍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院子前,這院子大門上掛著紅綢,還挑著紅燈籠,一看就在辦什麽喜事。吹鼓手又奏了一小段後也停下,周圍瞬間恢復安靜。

可也太安靜了,整個村子連聲狗吠都沒有,安靜得像座墳墓。

“落轎——”一道沙啞刻板的聲音響起,黑木花轎被放在地上。

轎門打開,一名頂著紅蓋頭的紅裙女人被扶了出來,踩在院門口鋪就的紅毯上往裏走,身旁跟著那名從頭到尾保持咧嘴表情的新郎官。

“快點走,別站著。”一直跟著沈季澤的中年女人又催道。

沈季澤端著木盒子,和那名小女孩一起進了院子。跨進院子的瞬間,就被眼前情景唬了一跳。

院裏放了數張方桌,每張桌邊都圍坐著人,密密麻麻坐滿了院子,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沈季澤跟著緩步前行,沒法側頭去打量他們。只用余光瞟到他們都呆呆坐著,桌上擺放著酒菜,卻沒人說話也沒人動筷子。

穿過院落進了屋,堂前坐著兩名面無表情的老人,瘦削枯槁得像兩截老樹皮,沒有一絲活人氣,泥塑般紋絲不動。

新娘子和新郎官在屋中間站定,沈季澤自動走到房屋左側,身旁的女孩兒走向右側,和他遙遙對立,其他人就立在了屋子兩邊。

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那女孩兒緩緩裂開血紅的嘴,沈季澤嚇得還不待她綻出笑容,就慌忙轉開了眼珠。

“一拜天地——”尖聲的司儀高聲喊。

新郎新娘對著空地跪拜。

“二拜高堂——”

兩人又緩慢轉身,對著堂前坐著的兩名老人跪下。

沈季澤看那新娘子起跪之間動作不是很自然,像是關節被銹住,有僵直的卡頓感。

這次跪下俯身後,新郎都已經站起身,她還伏在地上,大紅的蓋頭也垂曳在地。

屋內寂靜無聲,兩老人和新郎都維持著原動作,只有站在沈季澤身側的那名中年女人走上去,托著新娘子的胳膊扶她起來。

哢。

沈季澤聽到一聲脆響,是新娘子身上發出來的。

哢哢哢。

連接三聲脆響。

接著,他看見新娘子的頭一頓一頓地下垂,紅蓋頭飄然墜地,露出一頭長發和已經斷裂的半邊脖子。

那顆頭搖搖欲墜掛在胸前,僅靠一層皮肉連著。

!!!

沈季澤渾身發涼血液倒流,他想大叫著逃跑,可兩條腿不停使喚,想轉開脖子,可他脖子像是焊在了肩上,不能轉動分毫。

誰來打醒我,媽,爸,小叔,快來打醒我,讓我起來做作業上廁所隨便做什麽都好。

財爺,盧茸,快推醒我啊,我被魘住了……

救命……

扶著新娘子的中年女人絲毫不驚訝,只用手將她頭托住,站在一旁的司儀走出去,從桌上的飯碗裏抓起一撮煮熟的米飯,又走了進來。

中年女人把新娘子的頭往上推,脖子合攏,司儀將那撮米飯塗在那斷裂的口子上,再用手指抹平。

哢哢哢。

新娘子轉動頭顱,脖子上已經看不出裂口。中年女人又把紅蓋頭撿起來,罩在她頭上。

沈季澤眼睜睜地看完這幕,雖然心裏在尖叫狂吼,卻沒法控制臉上做出任何表情,看上去只是臉色白了點,汗水多了點,牙齒也在咯咯作響。

“夫妻對拜——”司儀退回自己位置繼續未完的程序。

咯咯咯……

“禮成——”

咯咯咯……

等到拜天地結束,新郎新娘進了一旁的廂房,中年女人突然開口:“把身契交給親家。”

沈季澤聽不懂什麽叫身契,但他聽得懂親家兩個字。

還來不及細想,便看見對面的女孩兒走向堂前坐著的老太婆,而自己也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名老頭。

老頭兩只眼睛凹陷在幹枯的皮肉裏,被頭頂的燈光照著,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沈季澤停在他面前,托著手上的木盒子遞上去。

這老頭從他進屋後就沒見著有什麽動作,也沒有表情,胸口更是沒有起伏呼吸。

就在他懷疑這其實只是雕塑時,老頭突然伸手,雞爪一樣冰涼的指節搭在他手背上。

沈季澤渾身汗毛炸起,想撥開那只手。好在老頭只搭了一瞬,就將木盒子接過去,摟在懷裏。

“親家,公子跟我們走,以後就是他倆陪著你們了。”

沉默地交接完木盒子後,半晌沒吭聲的司儀又出聲道。

沈季澤看見老頭打開木盒子,抖抖索索地取出裏面一張黃紙,因為隔得不是很近,上面的字他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