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帳篷 單手扯下腰帶。……

第二天的和談比昨日更為激烈。

北燕人不通禮節, 踩著案幾唾沫橫飛;大殷這邊亦索性拋卻風雅度量,挽起袖子針鋒相對。

直到第三日,北燕才妥協, 同意歸還成武帝時期被北燕掠走的七座城池,並以大陰山為界重新劃定兩國疆域, 以此換回他們的皇子李烈;同時兩國聯姻, 結親期間兩國不起紛爭, 商貿往來互通有無, 以北方的戰馬、香料,換中原的鐵器、茶葉,並上貢歲幣若幹……

待大大小小的副文定下, 分別按兩國的禮節蓋章歃血,“雁北之盟”便算正式簽訂。

偌大的營帳中,穆勒西依舊是那副耷拉著眼皮厭世的模樣, 拿起酒盞旁的小刀轉了一圈, 咕噥道:“三公主殿下寸步不讓,當真是一點好處也不願施與我國。”

“記得九年前北燕鐵騎南犯時, 曾對我朝使臣說過,戰敗國是沒有資格索要好處的。”

紀初桃憶起自己在國史中看到的那段往事, 輕輕笑道,“本宮只是,將這句話還給貴國罷了。”

穆勒西也笑了起來:“都說大殷三公主是個不問世事的美人燈,這次見了, 方知傳聞不可盡信。”

說罷, 穆勒西手中的小刀一轉,劃破手掌,將血滴入酒盞中, 暈開絲絲縷縷的紅。

紀初桃皺眉。歃血為盟,同飲此酒,向來是北燕定契約的野蠻方式。

穆勒西淡然包紮好手掌,將小刀往案幾上一插,饒有興致道:“三公主殿下,該你了。”

紀初桃還未說話,一旁的祁炎邁動步伐。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紀琛拿起了那把沾血的匕首。

穆勒西攥住了紀琛的腕子,眯著眼睛的樣子還真有點“金瞳蛇”的陰涼:“郡王,歃血為盟這樣神聖的儀式不容玷汙,您來不合適罷?”

他懶洋洋看向紀初桃:“還是說,三公主殿下害怕了?”

這是明顯的刁難,穆勒西在談判桌上未能討到好處,便想借此找回一點威風,還真是睚眥必報。

紀初桃被激起了反叛,面色不動,脫口而出道:“安溪郡王好歹姓‘紀’,而丞相大人卻不姓‘李’,究竟是誰玷汙了誰呢?”

大殷使團揚眉吐氣,俱是哂笑。紀琛亦挺身道:“丞相是臣,我亦是臣,臣子對臣子方不僭越,再合適不過了。”

北燕使臣有氣撒不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咕噥幾句聽不懂的異族話。

穆勒西似是接受了紀琛的說法,松開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紀琛滴了血,與穆勒西一同飲下混著雙方血液的殷紅酒水,辣得滿臉通紅,強忍著沒有嗆咳出來。

哐當一聲,穆勒西摔了酒盞,舉臂大呼了一聲什麽,北燕使團亦是跟著高呼起來,震耳欲聾。

“他們在高呼‘北燕萬歲’。”一旁,祁炎低沉醇厚的聲音傳來。

紀初桃險些以為是“摔杯為號,三百刀斧手沖進來廝殺”的戲碼,聽到祁炎轉譯,這才放下心來,朝著同樣不明所以的紀琛使了個眼色。

紀琛呆了一瞬方反應過來,亦是振臂道:“大殷萬歲!”

這堂兄平日毫不起眼,每到這種關鍵時刻便沖上一股莫名的勝負欲,聲音定要蓋過對方。大殷不服輸,北燕亦是卯足了勁兒,紀初桃耳朵都快被震破了,出營帳時腦袋裏仍是嗡嗡嗡的回響,如若余音繞梁,頭重腳輕。

“不舒服?”祁炎一身戰甲佇立在側,背映關山萬裏,英俊非常。

紀初桃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輕松道:“沒有,只是方才有些緊張。好在總算完成使命啦!”

想了想,她趁著使團不注意,眨著眼低聲問:“方才穆勒西刁難時,你朝前走了一步,是想替本宮歃血麽?”

戰袍飄動,祁炎唇角一揚,疏狂道:“不用那般復雜。此乃臣之營地,臣只需向前拔劍一寸,自能威懾穆勒西收手。”

不過有紀琛出面解圍,結果也是一樣的。

正說著,便見孟蓀撩帳而來,凝重稟告:“殿下,安溪郡王的手流血不止。”

“怎麽回事?”

紀初桃顧不得與祁炎獨處,回到己方的營帳中,果見紀琛捏著手掌,包紮的紗布已被浸紅了,一群人圍著他。

見驚動了紀初桃,紀琛甚是歉疚,不好意思道:“方才歃血,刀劃得有些深。”

難怪出營帳前他一直將手藏在袖子裏,想來是不想讓大家看到他翻卷的傷口……

紀初桃心驚肉跳,既心疼又好笑:“郡王怎的這般實誠?旁人是歃血,你這是斷腕……速請軍醫來!”

孟蓀道:“王爺只是不願北燕輕視大殷,何況第一次,難免失了輕重。”

祁炎皺眉,走到紀琛面前時已利落地撕了繃帶,一手緊按紀琛腕上血脈止血,垂眸指揮亂成一鍋粥的文人:“止血散,金瘡藥。”

隨從們依言照做。撒好藥粉,祁炎熟稔迅速地纏好繃帶,打了軍中慣用的止血結,起身道:“痊愈前不要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