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窮奇 那殿下夢裏,還……
“此乃我隨身玉佩, 意義非凡,贈與殿下。”
夢裏大婚之時,祁炎說的那番話越發清晰。
初桃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時既震驚又心悸。
震驚的是之前祁炎騙她說沒有玉,心悸的是夢裏那些混著眼淚的旖旎畫面, 終究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她說不出此時是什麽感受。
抗拒?好像又不是。
害怕?又說不清是在怕什麽。
只無端覺得腦子唰地一片空白, 心跳如鼓, 雙腿綿軟乏力, 杏眼直勾勾望著赤著上身的矯健雄軀,忘了挪開視線。
祁炎倒是不慌不忙,平靜地取了純白的裏衣披上, 略微遲緩地系好衣結。
他雖受了傷,但恢復能力極佳,耳力也不遲鈍, 紀初桃一靠近小院他便察覺了動靜。原本是要藏起窮奇玉, 然而轉念一想,終是蜷起想要摘玉的手指, 選擇按兵不動。
祁炎喜歡紀初桃,所以有些東西注定不能再隱瞞下去。
若是紀初桃不在意窮奇玉, 那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而若紀初桃和她大姐一樣,忌憚這塊玉的存在……
他剛舍命救過紀初桃,這是個絕佳的坦誠時機。念在這份恩情,便賭一把她不會傷害自己。
祁炎幾乎是抱著亡命賭徒的心態, 將窮奇玉暴露在身前, 沉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懸著,等待裁決。
紀初桃的反應不在預計之內,既沒有生氣質問, 也沒有驚慌忌憚。
紀初桃只是怔怔地扶著門框站著,眼眸中泛著秋水般的光澤,不知在想些什麽。
片刻,她抿了抿唇線,拖著傷痛的腳慢慢地蹦跶了過來。
紀初桃雖然在意那塊墨玉,但此時,祁炎的傷明顯比那玉更緊迫重要。於是她摒棄雜念,輕輕在祁炎榻邊的月牙凳上坐下,仔細斂好裙裾,問道:“聽聞你胸骨斷了一根,怎麽樣了?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小將軍為何不躺著,起來作甚?”
她說話總是不疾不徐的,尾音上揚,貴氣中帶著幾聲撓心的清甜,問了一連串,卻沒有一個字提及他頸上的墨玉。
面對她,祁炎總是不自覺收斂了所有的鋒利,答道:“已經接好骨,不礙事了。”
“骨頭斷了又非是脫臼,哪能接好就不礙事的?”至少得躺上十數日,養個百來天才能好罷?
紀初桃想著,不放心道:“你……你給本宮看看傷處。”
祁炎想了想,將剛穿好的裏衣解開,露出了大片胸膛。
結實隆起的左胸上,一顆小小的朱砂痣點在心口,綴著的墨玉有著和夢裏一樣的古怪紋路,像只猙獰的獸。
紀初桃將視線從玉上挪開,落在他纏了繃帶的傷處。
祁炎胸口固定了夾板,大概是為了防止呼吸牽引傷處而產生劇痛。紀初桃看著都疼,傾身靠近些許,想要伸指觸摸他的繃帶,又不敢,蹙著眉歉疚道:“怎麽可能不礙事呢?”
她喃喃,又擡起頭來,呼吸很輕很軟,“抱歉,祁炎……”
紀初桃是真心實意地感到歉疚,自從祁炎來了她身邊,就總是在受傷。
她不知道,有些傷是祁炎故意為之,而有些傷,又是他心甘情願代為受罪。
祁炎望著她,目光漸漸柔軟,忍不住恃恩生驕,做了他長久以來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他擡臂,修長的大手輕輕揉了揉三公主的發頂,低聲說:“戰場上刀劍無眼,早傷慣了,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麽。何況臣說好要貼身服侍殿下,但還是讓殿下受傷,該道歉的是臣。”
紀初桃驚奇於他話裏的溫度,顧不得計較他揉亂自己頭發的事,道:“就算傷慣了,也是會痛的呀。”
祁炎微微失神。
所有人都當他是英雄,要求他無堅不摧,唯有紀初桃拿他當個人,憐憫他放浪形骸下的這具血肉之軀。
“對不起……”失神之際,少女輕軟的聲音再次傳來。
“殿下無須自責。”祁炎稍稍矮下身子,與垂頭喪氣的紀初桃平視。
紀初桃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道:“這句道歉不是為墜崖之事,而是為上元之夜……”
她主動提及這事,祁炎反倒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酒後亂性的紀初桃不會認賬呢。
“那晚,本宮不該一氣之下親你,故意捉弄你……”祁炎為了她幾經生死,她卻還顧及什麽“長公主的尊嚴”而欺負他,想想都覺得過分。
在山洞裏相依為命的那個夜晚,她便打定主意,若是能化險為夷,她一定要開誠布公地和祁炎談談,認錯化解嫌隙。
紀初桃道:“本宮以後不會如此了,還請將軍忘了那晚的事。”
祁炎道:“怎麽忘得了?”
甚至,食髓知味,夜夜入夢。
他聲音很低,紀初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曾聽清,便微微側首:“你方才說什麽?”
祁炎喉結吞咽,半晌道:“無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