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羞辱 可紀初桃一點也……

紀初桃醒來時,座屏外的地鋪已疊放整齊。

“祁炎呢?”她一骨碌爬起來問。

拂鈴伺候紀初桃穿衣,答道:“祁將軍卯正起來打了會兒坐,便在庭中逛了片刻。現在立於殿門外,可要喚他進來?”

聽到祁炎一晚無恙,紀初桃稍稍放心,從屏風後露出腦袋,偷偷張望。

順著敞開的殿門望去,祁炎並未離得太遠,抱臂倚在廊下,看著陰沉的天際出神。紀初桃猜想他或是不適應公主府的生活,亦或是在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她“唔”了聲,揉著迷蒙的眼睛道:“不必驚擾他。”

紀初桃抿了茶水漱口,不經意瞄見拂鈴眼底的疲青,溫聲問:“拂鈴,你昨夜沒休息好麽?”

“奴婢沒事,謝殿下關心。”為主子守了一整晚的拂鈴無奈笑笑,心想:昨夜放任野獸在旁還能安然入睡的,怕是只有三殿下一人了。

辰時,內侍小年前來請示是否傳膳。

紀初桃應允,瞥見廊下衣著單薄的祁炎,又喚住太監小年道:“給祁將軍送些吃食,再給他備幾身衣裳,千萬別冷落了他。”

小年對祁炎為何會出現在公主府中並不意外,經過昨晚同寢之事,怕是整個公主府的人都知曉他是三殿下的裙下之臣。遂欣然領命,前去安排事宜。

用過膳,紀初桃決定入宮一趟。

長信宮殿前,紀初桃與數名文官迎面相逢。

為首那人清冷如玉,在一群傴僂白發的酸朽老臣間有鶴立雞群之態,明明極為年輕,卻穿著三品紫衣官袍,腰配金魚袋,胸前的孔雀刺繡栩栩如生……這樣年輕便身居高位之人,整個大殷只有一位。

昌隆八年的狀元郎,如今的左相褚珩。

昨日宮門前,那群為祁炎請命的士子儒生鬧著要見的,就是這位冷面青天的左相大人。

見到紀初桃,褚珩停下腳步,稍稍避讓,朝她攏袖一禮。

其他文臣亦跟著行禮,只是見了紀初桃,面色像吞了蒼蠅似的古怪。擦肩而過時,她甚至聽到了幾聲渾濁的嘆息,說什麽“如此折辱,豈非寒天下人之心”……

紀初桃能猜出,他們是為誰而來。

紀初桃十六年來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向大姐要了祁炎,像是頭一遭做壞事的孩子,難免忐忑愧疚。

入殿問了好,紀初桃在紀妧身側的位置坐下,關切道:“大皇姐,祁炎之事,我是否讓你為難了?”

紀妧並未直接回答,只問:“永寧,你可知道,為何你向本宮索要祁炎,褚珩他們會有如此非議麽?”

紀初桃小聲回答:“我知道,他們在為祁將軍抱不平?”

“不,是因為你還不夠強。”紀妧一言否定,語氣一如既往平靜大氣,“你要記住,只要你手段夠硬,權力夠大,管他五陵年少還是將軍世子,都會爭著做你的的入幕之賓。他們為之憤慨的並非是讓祁炎侍奉一個長公主,而是侍奉一個無用的長公主。”

紀初桃心中微震。

她知道大姐想教會她什麽,可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問:光靠權利,真的能征服一切麽?

“想什麽?”紀妧問。

紀初桃回神,深吸一口氣擡頭,問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很久的困惑:“我只是覺得,若有一天我想要的東西、喜歡的人,只能靠手段去攫取,那我真的會幸福麽?”

“可若不強,便會像今日一樣,連選擇男人的權利都沒有。”頓了頓,紀妧望著妹妹一字一句道,“連區區反賊之後,都可以拒絕你的婚事。”

紀初桃好像明白了什麽,心臟一緊。

明知追問下去未必能承受得住真相,但她還是沒忍住問出口:“所以,大皇姐將祁炎送到我身邊,並非在乎我的心願,只是恰好借我來懲罰他?”

祁炎拒絕做駙馬,便讓他嘗嘗屈人裙下的滋味,這的確是大姐的行事風格。

“有何區別?”紀妧輕飄飄反問。

“有區別的。”紀初桃抿了抿唇,心中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悶悶地說,“我以為,不管朝局如何紛亂,至少我和皇姐之間,沒有那些爾虞我詐的利用……”

略帶失落的一番話,卻讓鐵石心腸慣了的紀妧有了一瞬的刺痛。

但僅是片刻,她恢復了常態,冷冷道:“看來本宮太縱容你了,讓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各取所需而已,談何利用?”

長這麽大,這還是大皇姐第一次用這般嚴厲的語氣斥責自己,紀初桃意外之余,心中不免有些難受。

這種難受,是從那場突如其來的禦宴賜婚開始,一點點積累起來的。

從小她就跟在姐姐們的屁股後跑,年年復歲歲,可不知何時開始,姐姐們與她漸行漸遠,公正的大姐變得冷硬,明朗的二姐越發放誕,好像只有她一人被拋在了回憶裏,舉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