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來 不過是個替身

宮墻寂寂,月霜清凝。

一路舟車勞頓時,夏倚照不曾覺得疲倦,如今卻是累到了極點。

她只著一襲素衣,靜坐榻前,宮中只她一人,再無人氣。

望著窗外寂寂明月,凝成地上霜華,她忽而蜷縮在墻角,將自己瑟縮成小小一團。

難得脆弱一次。

夏倚照閉著眼睛,眼前浮現出宋寒時離開前略顯焦急的神色。

即便已經在她面前極力隱忍,但到底瞞不過她的雙眼,她最是了解他,知道他為一個人心焦時是何模樣。

——就是他方才聽到春兒尋死時的樣子。

——也是他曾在她即將遠走蕭國時難得任性不許她離開的樣子。

兩個樣子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哪個他更著急一些。

宋寒時最是能夠掩藏自己的情緒,夏倚照如今也不敢說自己了解他了。

她也沒必要再重新了解他。

原來十年的時間,竟然只有她在堅守。

*

南沁殿。

宮人們進進出出,埋頭做事,本是安眠之時卻門庭若市,甚至有些吵鬧喧嘩。

春兒臉色蒼白,無力地臥在榻前,一只細白的胳膊垂在薄紗之中,纏著厚厚的布條,卻依然不斷滲出血來。

直到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榻前,她頹敗的雙眸才煥發出點點光彩,“皇上……”

虛弱的聲音從口中傳出,唇色一片寡淡,像是失了顏色的花瓣,嬌弱可憐。

春兒下意識要撐起身子行禮,身型顫顫巍巍,宋寒時眸色一深,按著她的肩膀讓她躺了回去,“無妨。”

男人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只是他的臉色更寒,沉沉陰郁,視線落在她那只纏著層層白布的手腕上,愈發冰冷。

“皇上……”察覺到他的視線,春兒忍不住往後瑟縮,想要將手給收回去,卻在下一刻被宋寒時輕輕按住。

他的目光幾乎凝固在那一處,而後擡眸望向她,聲線平直無波,“為何尋死?”

春兒聞言臉色大變,若不是宋寒時還按著她的肩膀,當即便要起身下跪,“皇上聖明,臣妾從未想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只是……”

她一下子頓住,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她支支吾吾,眼神四處飄散,宋寒時臉色一沉,忽而起身,冷眸睨著她,“你可知對朕撒謊是欺君之罪?”

春兒登時慌亂起來,垂下頭不敢再造次,哽咽著道:“皇上千萬不要怪罪慶忠公公,是臣妾的錯!臣妾不知曉慶忠公公會誤以為臣妾尋死,臣妾只是、只是……”

她抿了抿嘴角,似乎難以啟齒,但是望著男人越發陰沉的臉色,另外一只手都握成了拳頭,還是不肯言語。

見她依然不說,宋寒時微眯雙眼,墨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危險,“春兒,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慶忠公公忽而跪了下來,低著頭哆哆嗦嗦道:“皇上明察!貴妃娘娘是因為憂思過度,又癡愛皇上,才會在手腕處雕琢皇上的模樣,並不是魯莽尋死,是奴才的錯,誤以為貴妃娘娘是在尋死!造成了娘娘與皇上之間的誤會,奴才罪該萬死!求皇上責罰!”

話畢,他便重重磕了幾個頭。

春兒臉色登時復雜起來,看了慶忠公公幾眼,心一橫,“皇上明察,都是臣妾的錯,與慶忠公公無關,求皇上不要責罰慶忠公公!”

她索性用自己那只受傷的手去拉男人的衣袖,卻在用力間將白布染得越發紅,鮮血似乎都快滴落出來。

春兒痛哼一聲,臉上已經沁出薄薄的冷汗,卻倔強著沒有落淚,只一雙水色靈眸望著面前的帝王,眼裏充滿哀求,“一切都是臣妾的錯,與旁人無關,皇上若是怪責臣妾擾了您和皇後娘娘,便懲罰臣妾吧!”

宋寒時沒有說話,只垂眸看著她緊緊牽著衣袖的手,忽而扼著她手腕下幾寸的地方,將她腕上纏著的布緩緩扯了下來——

細白的肌膚上,赫然印著一個男人的輪廓,用血色描繪出來的眉眼栩栩如生,一眼便知是誰。

春兒自幼習得刺繡,繡工爐火純青,那細細的傷痕一看便知是用針尖點點刺透,才能在肌膚上形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只是到底細皮嫩肉,還未完成便已鮮血淋漓,瞧著觸目驚心。

她必然是刺了無數針,才讓傷痕猙獰到讓慶忠公公以為她是在尋死。

宋寒時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望著那一處,片刻才開口,“何必?”

春兒垂著頭不敢言語,瑟縮著想將手收回來,卻被面前男人握得更緊,只能惶惶道:“臣妾思念皇上……便想出這麽愚鈍的法子,將皇上刻於腕上,想見時低頭便能見到。”

宋寒時依然不語,只是握著她的力道松了些。

春兒按捺著自己的眉眼,終是忍不住這沉默的氛圍,開口求道:“春兒自知不過皇後娘娘的替身,不值一提,既然皇後娘娘回來,那春兒也該自行離去,以免成了皇後娘娘的眼中釘,只是盼望皇上給大發慈悲,準許春兒在腕上紋繡天子容顏,以慰相思之疾,春兒只有這點卑微的要求,求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