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

從都中到遼東後衛戍守的襄平郡大約有一千五百裏路, 雲安一行人卻走了三個月不止。新隨宋辰做親衛的一些宋氏族中子弟本來還暗地裏嘀咕,說夫人怕是自小舍不得京城繁華,不情願來他們這苦寒之地,所以才格外推延。可自從夫人到了襄平地界, 不僅府裏徹底氣象一新, 緊跟著好幾家鋪子貨行就熱熱鬧鬧的開張起來, 這顯然是早就作好的打算,這些宋辰本家的子弟再也不提那些猜度的話,反倒佩服起這位年輕夫人的手腕能為起來——

耽延的那三個月, 可沒半點是用在傷春悲秋上,反而從南至北, 一行買收當地特產, 一行賣出緊俏貨物。別家隨任到此的女眷,大都聽多了遼東苦寒多野獸的事情, 前來時哪個不是戰戰栗栗, 還有多年不慣的呢,只有他們夫人並夫人的嫂子, 走的這一路不似北上隨任, 倒更像大商隊走商了。怕連商隊都沒他們夫人的魄力, 但凡看過那幾家貨品極豐富的鋪子就沒有不贊嘆的。

“江南的鰣貢入京,三千裏路三日就到, 我們一千五百裏走了三個月,只怕鶴野城宋家老宅那邊不好交代,過兩日妹妹登門拜見不知如何情狀?”迎春強打著精神對杜仲道。

杜仲笑道:“你們也知道這則?頭一個月不提, 後頭兩個月咱們可是沒少派人迎路上去接,還不敢直接催促你們,誰成想你們反倒把派去的人也留下做事了, 險些宅子都空了。”只是看迎春困倦的模樣,到底不舍得多說,總歸人已經安全來了,因又道:“宋家祖宅那邊你別擔心,並不會為這個難為安安。宋家老太爺老太太我都拜見過,兩個老人心裏門兒清著呢,有這樣的老祖宗當家,安安那邊很不用為她憂心。”

宋辰並不是養在宋家的,情分上到底淡了一些,這人情薄了亦有些好處,宋辰可是將他對妻子對杜家的態度在本家擺的明白,宋家族中與宋辰如今正是互惠相依靠的關系,有那等想要作夭難為人的都得掂量掂量。況且安安並非是個面團脾性,任人搓扁揉圓。杜仲從妹妹長到跟桌子高就能放心她當杜家的大半個家,可是對他妹妹深有信心,宋家的這點子事,安安拿的住。

杜仲想著,再看迎春,得著準話後已放心睡著了,輕輕給妻子掖好被角,杜仲心生憐惜,路途上到底勞累,她們姑嫂兩個還弄出了一條實際能走得通的商線,就更加勞心勞神了。

“小心看顧著,奶奶醒了就告訴我知道。”杜仲走出內室,吩咐在外間值守的司棋幾個。

司棋忙道:“是。”

等杜仲出去了,兩個將將留頭的小丫頭吐著舌頭道:“大爺越發威嚴了!明明是好話,只是大爺眼睛一掃,不知怎的就有些害怕。”

“我腿肚兒都發軟。”

司棋慣了一盞濃茶提神,聞言笑罵:“嚼什麽舌根!快去取銀吊子來,咱們在火盆上熬些江米粥,等奶奶醒了用一碗。”

小丫頭們聽了,忙去後房翻箱子,司棋忙又囑咐:“輕些兒動靜,你們繡桔姐姐她們就暫時安置在後頭,別給吵醒了。叫她們養養精神,一個時辰後就來替換咱們,咱們多熬點粥水,到時一人灌一碗,肚腹裏熱熱的去歇會子去。”

這話說出來,其他幾個撐著精神當差的婆子媳婦心下也熨帖。於是各個忙碌起來。司棋一面聽著內室迎春的動靜,一面招來杜家老婆子細問些事情。

這樓婆子家三個兒子都很有出息,老大管著一處莊田,老二是姑爺的長隨,最小的才十一二,正在奶奶這裏聽用,樓婆子本人也是這屋裏的管事,管著漿洗上的事。因她前兩個兒子一早便跟隨姑爺到這裏來了,裏外的事摸的總有七八分透亮,因此司棋一貫使她來問事情。

樓婆子性子平和,老實但不木訥,一見現下情形,自己就先說了:“我方才見了我那二兒,別的不敢探問,但內宅的情形也知道了。”

樓婆子說著就忍不住笑起來,低聲道:“我兒說奶奶沒來之前這偌大的宅院連個丫頭都沒得,連灑掃洗衣的活都是小子們自己動手做的。大爺身邊更是幹幹凈凈,他和隔壁宋姑爺忙的很,平日多在公房忙碌,也是接到信才特特空出這幾日來。”

邊說還指一指西邊:“宋姑爺那邊也一樣兒。”

司棋放下懸著的心,顯見的高興起來,因笑道:“辛苦媽媽了,媽媽想也累了,後廂一溜的炕房都是暖和的,媽媽也歇歇去。”

老樓媽媽笑道:“我老了,怕這會子睡了晚上就睡不著了,倒不如和姑娘這裏說說話的好。我方才前後走了一遭兒,這北邊的宅子倒比京裏的還要敞大許多,這四進的宅院實在不小,後頭還有一片老大的空地方——這一次跟來的人口是不少,但撒到這宅子裏,卻很不夠。”尤其是後宅使喚的丫頭,可是差太多了。樓婆子想一想這一路的見聞,遼東這地方的女娃兒是少,連莊子上的都看的金貴呢,自己上頭兩個兒子的年歲,過兩年可就到了指人婚配的時候了,這一樁心事壓在樓婆子心裏大半個月了,這會子便拐彎兒探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