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雲安出嫁

太上皇病重, 實非小事,一旦山陵崩,天下所有官民都要守孝服喪。

比如甄老太妃當日薨逝時, 就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半年內不得筵宴音樂, 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注)

老太妃因其輩分,尚且需服這等國喪之儀,更不提太上皇煌煌至尊,又有禪位之德,國喪規制更加端重方匹合德位。況且當今純孝,到時不知如何悲慟形狀。

於是都中氣氛近來極為怪異, 娶親成婚的極多, 議定親事的更多, 但不管權貴富戶還是黎民百姓,喜事都辦的十分克制,不似以往豪奢浮誇風氣。

世間之事, 大抵一體兩面, 因人而異。比如定城侯府內, 當家夫人謝太太就不得不拿出兩副面孔,一時愁,一時喜, 端看對著的人是誰、說的是何事,這愁喜一日常得變換數次,也真難為了謝太太。

但不管愁喜, 為的都是同一件事——婚姻大事。愁的是謝鯨老大不小,親事連議定這一則還沒辦下來,眼看又至少要耽擱一年, 萬一隨後謝家幾位年高的長輩再仙逝一二個,真真愁煞謝爵爺夫婦。喜的卻是宋辰冬月親迎,因恐怕太上皇不好,宋杜兩家商議,緊著走禮,趕在今年過門。

諸位長輩都恐怕遲生變故,況且拖到臘月都中完親的人家更多,索性也不管單雙月,陳子微托情欽天監求了個相合的吉日,就將親迎大禮定在那日。

只是眾人皆覺委屈了雲安,本來原定的吉日是在明年閏月,十足的黃道吉日。況且都中形勢有變,宋辰亦只有十日告假,第十日就需得快馬回去開平衛,到時少不得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兩處分離。

送聘、曬嫁妝、請期等等俱無需細說,只說親迎當日,新娘跪在父母牌位前磕了頭,喜娘方扶起來,杜仲請李夫人上座,雲安依父母之禮給李夫人磕頭辭別,口稱“母親”,是為拜別義母。李夫人哭得淚人一般,一把摟住雲安,心肝兒肉啊的只不舍得。

王子騰亦在親朋賓客中,因來的都是極近的親友,大家都知雲安未上王家的族譜,況且杜家長媳賈氏還是從王家出門子的,因而不請王子騰登堂也是情理之中,都不理論。只動容堂上母女情深雲雲。

好容易勸住了。

杜仲屈膝正要把妹妹背到背上,卻忽見本該在外等候的宋辰一襲紅袍邁進門檻來,宋辰輕擡手臂,雲安就將手放在他手上,宋辰扶著雲安在杜仲跟前站定,一對新人撩將紅袍,跪地,三拜。

長兄如父。

不管對雲安,還是宋辰,杜仲都受得這頭。

一雙璧人叩的虔敬莊重,杜仲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收不住,簌簌的滾落下來。不止他,地下紅毯上恍然氤開三處淚痕。

堂中鴉雀無聞,皆被這氣氛感染,直到新郎官幫扶著大舅兄將新娘子背起來,一齊出門去,親朋們才回過神來,俱都忙忙的送出去。黛玉的眼淚止都止不住,手帕子都浸濕了,眼睛說不得也腫了些,只是她這回亦也是男家親友,還要忙忙的隨林如海去那邊觀禮,也無暇整理妝容。此時雪鶴悄悄遞過來一方包著碎冰的絲帕過來:“一會子上了車姑娘敷一敷眼睛罷。”

雪鷺方要贊她周全,就見雪鶴朝門外穿一身暗紅錦袍的俊挺男子努嘴,悄聲笑道:“是謝大爺給的,姑娘放心,是經了老爺眼,壽管家交給我的。”

黛玉眼睛腫的桃兒一般,聞言望過去正對上謝鯨回首擔心的目光,四目相對,謝鯨點點眼睛,微微一笑,才翻身上馬。

不知為何,黛玉眼眶又一熱,眼裏滾下淚珠兒來,可嘴角卻不聽使喚的有些兒上揚。

林如海就在近旁不遠,將這些分明看進眼裏,林尚書嗓子眼裏輕哼一聲,不可置否。反倒是大管家林壽,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老爺既屬意,何必久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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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久拖的何止林家,那賈寶玉的親事比黛玉的要急上數十倍。更何況林、謝兩家已有了些默契,可這寶玉身上卻還八字都無一撇的。

自從賈璉襲爵、賈政搬出榮禧堂之後,榮府各人接連生病,別人都漸漸康復了,唯有王夫人病根不去,纏綿病榻,每況愈下。於是賈母越發著急起來,唯恐到時寶玉頭頂國孝家孝兩重重孝,親事愈發不好作了。況且賈母自謂年老,若哪日一睡不起,寶玉連國公嫡孫的身份也不好擎了,那才是將來無望。

這日是冬月二十日,雲安成親將有半月,因鳳姐聞聽她似有離京之意,忙忙的置席做東請姊妹們團聚。探春、惜春並湘雲都先到了,才在花廳坐下,就聽外面人聲,三人忙迎出去,果見鳳姐拉著雲安三人,一眾丫鬟媳婦簇擁著進來。

“你們怎的一起進來?難道在門前碰著了不成?”湘雲笑道。

雲安和黛玉挽在迎春兩側,笑道:“我本就在和嫂子在一處,接到鳳姐姐的帖兒索性接了林妹妹,我們一齊來了。”